殿下让我还他清誉(216)
萧朔嗓音微哑:“什么?”
“天时地利。”
云琅压着心底讨伐上来的无边紧张,颤巍巍躺平,仰头亮出颈间:“上。”
萧朔:“……”
萧朔看着他引颈待戮的架势,伸手覆住云琅颈间,正要说话,神色忽然微动。
云琅还在等那传说中的第一疼,忽然被萧朔扯着薄被牢牢覆住,睁开眼睛:“怎么了?”
“侍卫司暗卫巡查。”
萧朔道:“应当是你我引来的……宫中已穷途末路,捉了我们的些许错处,不分大小也要拿捏一番。”
云琅微愕:“什么错处?”
“……朝中官员。”
萧朔道:“凡成年者,有官职爵位,无缘由皆不准夜宿酒楼。”
云琅:“???”
“当初你流连醉仙楼,尚未及冠,先帝便不曾改动这条律令。”
萧朔就知道他定然没背过这一条:“这酒楼是景王开的,景王自己夜里来收账,都被罚过十金、俸禄降了半爵。”
云琅是当真不知这个,一着不慎坑进来了一串人,再躺不住,便要坐起来:“我出去——”
“不必。”
萧朔按在他肩头:“开封尹执掌开封,有权在各处坊市商铺巡查,唯他不受这一条管,叫他出去应对。”
萧朔看着云琅:“你与商恪说话时,是不是暗中弄醒了开封尹?”
“是倒是……我点了他的膻中穴,再醉也疼醒了。”
云琅晃了晃手腕,叮叮当当地闹心:“可他能顶什么用?叫开封尹去说谎?还不如叫我穿小姑娘衣裳跳个舞,你们趁乱赶紧跑……”
萧朔眸底深了一瞬,看着腰身纤拔利落的云少将军,不着痕迹敛了,淡声道:“他也要护住他的故人。”
云琅微怔,迎着小王爷的视线,没说出话。
侍卫司暗卫不常出动,却也有巡查职权。今晚无疑是奔着他们这一处来的,一路声势极大,已排查到门口。
开封尹今夜微服私访,巡查坊市商铺,交出腰牌验明了正身。
暗卫视线警惕,扫过两间雅室:“那是什么人,来做什么的?”
“闲人罢了。”
卫准拦在门口,生平第一次编造实情,咬牙定神:“来酒楼访友。”
暗卫皱眉:“参知政事大人是来做什么的?”
“已至深夜,学生仍不知所踪,家中担忧。”
卫准道:“来酒楼寻人。”
官员不得无故夜宿酒楼,若缘由合情理,便拿不得。
暗卫纵然为得便是伺机找茬,也仍畏惧萧朔,扫了一眼,草草道:“琰王殿下——”
“琰王殿下掌殿前司,巡守京城,此处交汇视野最好。”
卫准已词穷,守在松阴居门口,尽力道:“来酒楼巡查……”
暗卫几乎愕然,一眼扫见屋内榻上影影绰绰,竟像是还有一人,不由一喜:“那个呢!深更半夜来做什么的?!”
卫准回头,看了一眼:“……”
商恪看他被步步紧逼,再忍不住,要替卫准开口,上前一步看向屋内:“……”
商恪站在门前,看着散发披衣的云将军腕上的锁铐,抬头看了看深不可测的琰王。
暗卫看不清里面是谁,看这几人欲言又止,心知多半是问到了点上,按捺不住,当即便要强闯进去。
卫准上前一步,拦在门口。
“卫大人!”
暗卫沉声:“我等奉命巡守京城,若是有闲杂人等深更半夜滞留,说不出身份、道不明来意——”
“琰王妃。”
卫准阖眼:“深更半夜,来酒楼……侍寝。”
第九十三章
松阴居内外, 皆跟着静了静。
卫准撑着门沿,面红耳赤寸步不让。暗卫卡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意。
商恪耳力比旁人强些, 隐约听见屋内榻上,云将军咔嚓一声捏碎了个茶杯。
……
一片静默里, 金铁交鸣哗啦一声响,萧朔自榻前起身,走到门前。
侍卫司暗卫来得蓄意, 难掩心虚, 纷纷低头恭声:“琰王。”
萧朔随口免礼,看向为首的都尉:“何事?”
都尉心头寒了寒, 向后让了两步, 小心道:“王爷, 我等的确是奉旨巡查……例行公事罢了。”
叛军围城时,萧朔在文德殿逼出圣旨,在右承天门城楼上, 又亲手诛杀了暗兵营都尉,说不叫人胆寒是假的。
如今对上, 哪怕暗卫人数分明势众,竟也隐约觉得颈后发凉。
“今日只奉圣命排查逆党,查酒楼来往夜宿, 绝无他意。”
都尉不敢抬头:“只是……若有了不认得的生人, 说不定便是襄贼逆党。”
都尉攥了攥拳, 低声道:“我等虽职微言轻,遇上此事, 也不敢不细加盘查……”
“襄贼逆党。”
参知政事掸掸袍袖,淡声冷嘲:“左侍禁的意思,老夫也是襄贼逆党,来此私会,暗谋大事的?”
“不敢!”都尉吓了一跳,忙躬身赔礼,“相爷前来寻人,岂容攀赖?”
“只是……倘若有些大人一时不察,叫人蒙蔽了,与逆党搅在一处。”
都尉扫了一眼卫准,压下眼色,阴恻恻道:“甚至假作伪证,编造实情,只怕要至大理寺细加勘察,依罪论处……”
商恪神色微沉,上前半步,叫卫准抬袖死死拦住。
商恪眼底利芒一掀,搅起分明冷色。
卫准阻着他,将他一寸寸拦回身后,上前一步,神色反倒恢复了往日的淡漠:“本官所言,皆出自本心,并未受他人蒙蔽。”
卫准束手,平静道:“若诸位不信,本官愿往大理寺一行。”
都尉眼底爆开精光,上来便要拿卫准,才走一步,却被商恪与琰王府的玄铁卫同时出手阻住。
“卫大人不明凶险,最好不去。”
萧朔倚了门,淡淡道:“大理寺绝非什么好地方。”
都尉眼角一跳,终归压不住,沉声道:“王爷!凡事不可妄言――”
他话头一顿,迎上萧朔眼底冷色,却有一股寒意分明袭上来,逼到喉头,再说不出话。
“何为妄言。”萧朔问,“水牢,宪章狱,还是碾骨、断筋、碎肺腑、贴加官?”
都尉心底一沉,忽然明白了萧朔在借题发作哪一桩旧日因果,四肢百骸瞬间冷透,牢牢闭上嘴。
萧朔眼底敛着凛寒霜雪,凝他一刻,漠然道:“大理寺。”
都尉听着他这三个字,竟像是听了句宣判,立在灭顶杀意里,手脚冰凉,背后透出层层冷汗。
萧朔不再多说,摸了袖中玉牒,随手抛在开封尹怀里,转回了松阴居。
卫准将玉牒打开,扫过一遍,神色微愕。
此事朝野不知,卫准压下心底念头,不着痕迹,与商恪对视一眼。
“琰王殿下!”
都尉堪堪挣回心神,急道:“我等绝无他意!就只来奉旨巡守,盘查生人……若有说法,随便给一个便是了!”
都尉追了几步,被开封尹挡了路,抬手便要排开:“王爷!今日绝非有意为难――”
“确有说法。”
卫准道:“并非随口攀扯。”
都尉叫他拦着,皱紧了眉:“什么?”
卫准回头望了一眼屋内,又看了看手中玉牒。
“有话便说,不必在这里纠缠!”
都尉心知招惹了天大的麻烦,心中焦灼,沉声道:“里面那一个――”
“先帝御笔,明玺朱印。”
卫准捧了玉牒,再三确认过,仔细合拢:“里面的那一个,的确是……琰王明媒正娶的御赐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