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247)
连胜怔了怔,不惊反喜,起身追了两步:“少将军要和殿下私奔吗?!”
云琅:“……”
云琅:“兵分两路,一明一暗。”
少将军与王爷要兵分两路,不走明道,暗中私奔,带王爷去沿途侍寝。
连胜明白,欣然点头:“是。”
云琅隐约觉得他脸上的欣然不很对劲,看了连胜一眼,接过刀疤牵过来的马:“军中主将,就挑个我们走后官衔最高的,日日戳在马上撑场面就行了。”
连胜俯身:“是。”
云琅不再多说,策马直奔城隍庙,去寻小王爷兵分两路了。
连胜回身,询问身后将校:“如今军中,论官衔最高的是哪个?”
“本朝重文抑武,文官无论职权,一律比同级武官高。”
韩从文是兵部尚书嫡子,自幼耳濡目染,垂首禀道:“故而论起官衔,也是文官高些。”
“我知道。”
连胜点点头:“只说哪个最高就是了。”
“从军文职由枢密院派发,王爷与云将军出兵时,未经枢密院,军中文职混乱。”
韩从文道:“很多职位……尚且空缺。”
“如何这般麻烦?”
连胜皱紧眉:“不管这些,现今军中文武职位,有人的一并算上,哪个最高?”
韩从文:“景王。”
连胜:“……”
树林之后,喊杀声渐消,已能听见禁军看见云少将军亲自施展身手的欢喜呼声。
连胜立在原地,进退两难,深吸口气。
转回头,去辎重营的押运粮草的车里找人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永兴军路, 河中府。
巍峨秦岭沉默在暮色里,两骑骏马一前一后飚过,踏在雪上, 溅开一片扑面的清凉雪粉。
云琅抹了把眉睫间的淋漓汗水, 勒了缰绳,堪堪收住跑得畅快的白马,回头等萧朔追上来。
萧朔跟上, 勒马与他并辔:“到了什么地方?”
“秦岭。”
云琅抬袖拭了汗,解下水囊灌了两口,抛过去:“翻过去,就进崤山了。”
山路陡峭,稍不留意就要坠落山涧。萧朔始终守在道路外侧,不能彻底放开了跑, 这些天跑下来, 终归还是较云琅慢出了几个马身。
黑马不争胜, 过来蹭蹭白马的颈子,贴一贴云琅掌心, 温驯地打了个响鼻。
云琅扒拉开不满顶撞的白马, 揉了一通黑马的鬃毛,喂过去一把甜玉米粒。
前朝的都城就在永兴南路,到如今仍置京兆府辖诸县,关中平坦沃野千里, 历代相传的天府之土。
崤山险峻, 多高山绝谷, 守在关中平原边界,与函谷关共成天堑,是兵家必争的要塞。
两人随军走到第三天, 在城隍庙将别有用心的尾巴一并了结,便不曾再跟着大军,只管放开缰绳痛快策马。渴了饿了就着山泉吞干粮,困了找棵树,席地幕天倒头便睡,竟反倒比京城暖榻更踏实得多。
萧朔喝了两口水,细看着云琅气色。
这样几天几夜的纵马疾驰,极耗费体力,对云琅来说并不轻松。
可云少将军除了脸色苍白些,铠甲披挂稳坐马上,一双眼睛却亮得透彻分明,笑意满蕴在眼底,一晃便能漾出来。
云琅叫他盯个不停,有些好奇,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什么好看?”
两马并行,萧朔探身,将水囊系回云琅身侧。
他如今已很清楚该怎么治云将军,不急不缓,垂眸慢慢道:“你。”
云琅张了张嘴,耳后蓦地一烫,红通通自马背上泄了气,闭上嘴老老实实滑下来。
“梁太医说,郁气盘踞,不亚于病伤磨人,如今看来的确不错。”
萧朔与他一并下马,将两匹马缰绳系在一处:“若早知这样跑一跑,便能叫你心胸舒畅,我年前就该陪你出来跑马。”
“你早出来,我也未必跑得动。”
云琅扯了下嘴角,摇摇头:“再说了,跑马固然畅快,值得高兴得也不是这个……”
萧朔问:“是什么?”
云琅抬头,看着萧小王爷当真等着铭记于心的专注神色,没绷住乐,以牙还牙:“你。”
萧朔脚步微顿,抬起视线看他,眸底映住云琅身影。
“此天此地,此景此人。”
云琅将缰绳从他手中抽了,随手扔出去,由黑马带着白马闲逛吃草:“你只看我心胸舒畅了?小王爷,我带你出来是散心的。”
这些年,守京城的是萧朔,守着家等他回来的是萧朔。
繁花锦簇无间深渊,最该扯断禁锢砸了笼子,出来好好透透气散散心的是萧朔。
他四海为家,从天涯海角回来,见了好的东西,想给萧朔看。
云琅有意叫他舒心,将萧小王爷拉过来,一并站在山脊上。
隆冬才尽,春寒尚且料峭,秦岭北面尚有积雪,南坡已覆了满满当当的苍翠叶色。
目力所能及处,经冬霜雪,一片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括地志》里说过,当年文王避风雨就在东崤山。幽深可荫,谷深坡陡,来往行人畏惧,不敢轻入。”
云琅拢住萧朔的手,一本正经地背了半段,侧头朝他笑了笑:“在这种地方扎个营,住上十天半月,远比京城逍遥……”
“佑和二十八年,你自北疆回转,遇守关驻军追击,坠落山谷。”
萧朔问:“就是此处?”
云琅一僵,气急败坏:“这么好的气氛,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萧朔垂下视线,看着两人脚下的陡峭悬涧。
“你以为我掉下去,摔在石头上摔碎了,又自己把自己凄凄惨惨地拼起来,哭着在石头上刻到此一游?”
云琅戳过去一排眼刀,呼哨一声示意黑马跟上,扯了萧朔的手,朝一处看似险绝的断径过去。
萧朔不问,只由他扯着,踩过及腰高的丛生杂草,一路向下。
“你那时在宫中,叫先帝押着拔毒,还没来得及派人出来找我吧?”
云琅拽着他,一路念念叨叨:“早同你说了,侍卫司那些消息就信不得。十条有七条是我放出去的假消息,剩下三条是他们连假消息都没找着,硬着头皮回去编的……”
“函谷关守军是我的旧部,替我遮掩了踪迹,说我坠崖不知所踪,其实在崖底帮我偷着盖了木屋,让我养了大半个月的伤。”
云琅站定,回手来拉萧朔:“有句话我不曾骗你。我这个脾气,从来不像有些人那样自讨苦吃,能过得多舒服就多舒服。”
萧朔借了他的力跟上,抬起视线:“你这个脾气,话里若不损我一句,夜里都睡不安稳。”
云琅乐得头晕,叫萧朔反扶了堪堪站稳,扶了把身旁古树,扯着他转过几个急弯:“莫非我说得不对?整日自苦,就该板板你这毛病……到了。”
这条路看似险峻,脚下却意外的稳当。只是叫草盖得半分也看不出来,又九折萦回,若非事先走过,绝发现不了。
不止两人下来得顺利,黑马叼着白马的缰绳,不用人牵,竟也跟着一路跌跌撞撞顺了下来。
“可惜急着赶路,此处不是养伤处了……天色晚了,住一宿再走。”
云琅绕木屋转了几圈,尚算满意,点了点头:“这里有条近路,沿洛水河谷过去,不必翻山过函谷关,一路能直插到朔州城外。”
云琅绕着国境跑了几个圈,后来几次偷着回北疆查看边防,都是走的这一条路。
萧朔将马拴在青草茂盛处,走到木屋前细看了看。
虽然难寻,又隐在谷底河畔,木屋前后却不见荒草,并不显得多萧索荒败。
萧朔将栅栏推开,看过门窗:“此处还有人来?”
“函谷关守军。”
云琅熟门熟路揭开井盖,打了桶水洗脸:“前些年不是总有我在逃亡路上丧命的消息?他们一听说我死了,就来这里哭祭烧纸,打扫干净喊魂兮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