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249)
“……”
云琅一时大意,没算这个,张口结舌半晌,索性胡搅蛮缠:“不管,你若还不上,便——”
萧朔抱住他,亲了亲云琅的眼睛:“便再拖一年,再翻三番。”
眼睫叫气流轻轻扰动,泛起一阵酥痒,化成细小的噼啪火花,顺着脊柱窜进心脏肺腑。
石崖上水滴缓缓汇聚,晃一晃,滴答一声,敲在平静水面上。
洞内寂静,能听见血在肺腑里灼烧呼啸,横冲直撞,沸出沛然滚热。与心跳一道,全无保留地撞在另一处紧紧贴合着的胸口。
云琅微微打了个颤,嗓子不自觉哑了,低声道:“那岂不是更还不上……”
“又还不上,只能再拖一年。”
萧朔慢慢吻着他,嗓音低哑却宁和,像是终于豁开了那层最深的枷锁,将真心完完整整、不留余地的捧出来:“年复一年,一世复一世,你只管向我来讨。”
“生生世世。”萧朔轻声,“我赔你千万场好梦。”
云琅胸口尖锐一疼,没说话,闭了眼睛。
洞内微凉,两人都解了甲,此时衣物已有些单薄。
云琅被他胸肩手臂裹着,胸口一时涩住了,将脸埋进萧朔肩头衣物,低声抱怨:“冷。”
萧朔将云琅抱起来,沿温泉坐稳,叫温热水流漫过两人胸肩,慢慢拍抚着云琅绷紧的瘦削脊背。
云琅在他怀间微微颤了一阵,放松下来,直起身。
萧朔迎上他的视线,抬起只手,在云琅眼尾屈指轻轻按了按。
云琅有些难为情,偏过头,呼了口气笑笑:“好了,帐划清了,你不必再觉着欠我。”
今日一时松懈,竟又犯了不争气的毛病。云琅抬手胡乱抹了两把眼睛,笑了笑:“真要论起来,咱们两个谁不欠?就别争这个了,我还欠着你的……”
萧朔轻声:“是。”
云琅:“……”
云琅:“?”
萧朔抬手,从岸边拿过云琅随手抛下的那颗石子。
“小王爷。”云琅心情复杂,“我就是同你客气一下。”
萧朔一手揽着他,静静抬眸:“云少将军怕了,要赖账?”
云琅心道完了,他平生最怕激,尤其怕萧小王爷激,此时分明知道眼前是个坑,嘴已抢在脑子前头慷慨道:“自然不怕!你——”
萧朔点点头:“好。”
云琅一个纵身跳进了坑里,按着胸口,奄奄一息。
“这些年来。”
萧朔静了片刻,石子慢慢划下一道:“我想同你一处,想吻你,想拥你入怀。”
云琅凝神听了半晌,大松口气,囫囵点头:“我当是什么,这个你随便……”
“此事便不讨了。”
萧朔道:“总归从今往后,时时可在一处,不必特意计数。”
云琅张了张嘴,竟也无处反驳:“……不错。”
“至于想将你捆在榻上,从此困在身边,再不叫你乱跑。”
萧朔垂眸:“再做一条锁链,将你我锁在一处,我也想了千百次。”
云琅:“……”
“此事只是想想,也不讨了。”
萧朔:“你不必在意。”
云琅现在就有些在意,谨慎从萧小王爷怀里蹭出来,不着痕迹悄悄往岸边挪。
萧朔并不拦他,伸手在云琅可能被嶙峋石底磕碰处垫了下,免得云琅不慎硌伤膝盖,又用石子慢慢划下一道。
“这个也不讨,那个也不讨。”
云琅总觉得最后那一道莫名不详,跪在萧小王爷腿上,谨慎回头:“你究竟要讨什么?”
萧朔将石子放在一旁,抬头看他:“昔日你我泡府上汤池时,也曾谈及往事,剖析真心。”
云琅细想了想,讷讷点头:“是啊。”
萧朔:“也曾纾解郁气,安抚伤痛。”
云琅干咽了下:“是……”
“那日。”
萧朔垂眸:“你说我不行。”
云琅:“……”
第一百一十二章
……
这事可实在太大了。
云琅咽了咽, 在热腾腾的水汽里抬头,压压心跳,瞄着萧朔神色。
这事纠葛着由来已久, 两人都各自计较过。云琅嘴硬, 多半仗着萧小王爷纵容,不肯服输罢了,心里却其实有数。
纵然没数, 只消看一眼书房里琰王殿下在缠身百忙的公务里挤出来间隙,手不释卷、日夜研读的话本与画册,也该清楚。
小王爷……怕是很行的。
云琅扶着石岸,他心底一阵发虚,脚下不慎踩了个空,流云身法在水里全使不出, 一头便往池里栽进去。
萧朔伸手, 护住他胸肩, 将自投清池的少将军自水里湿淋淋捞起来。
云琅呛了口水,握着他手臂抬头。
温泉水将两人彻底浸全了, 热气蒸腾起来, 沁着小王爷静深眉宇,黑彻眸底如同水洗,越发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
云琅心道不好,咳了两声, 按了按造反的心口:“我——”
萧朔抬手, 替云琅拭了眉睫间的水色, 将人抱回怀里。
圈在背后的手臂不是想象里的火热激烈,甚至没有多少禁锢与克制的力道,只是格外宁和地抱着他, 掌心隔着衣物,一寸寸温和碾过肩胛脊背。
云琅察觉到不对,眨了几次睫间沾染的湿气,抬头看过去。
两人在水里险些摔了一跤,此时的位置刚好,他想要看萧朔,视线却不由自主叫晃过的景象一牵,又看回头顶。
天色已完全晚透,石缝裂隙间,深黑夜穹,有星子点点闪烁。
两人进洞时便点了旧日留下的火把,山洞里叫火光映得暖融,那条裂隙追上去的星色却寒而广阔。
寒得明净,嵌在更冷清幽静的天穹尽处,辽远得仿佛触手可及。
云琅看了一刻,深吸口气呼出来,扯扯嘴角,收回视线。
萧朔仍倚着石岸,一臂护在云琅背后,目光静落在他身上。
云琅失笑:“看我做什么?看星星啊。”
“方才看见了。”
萧朔道:“我抬头时,便明白了你说的话。”
云琅怔了怔:“什么话?”
萧朔轻声:“少将军焚琴煮鹤,苔上铺席……终于不煞风景一次,看懂了这漫天星子,急着要给旁人看,同旁人说。”
云琅一时愕然,张了张嘴,瞪着没一句好听话的萧小王爷,不知该发怒哪一句。
萧朔静看他良久,抬手抚过云琅眼尾,低头轻轻吻去微热的咸涩水汽:“可恨这旁人竟是块又冷又硬的冰,他拿心血去烫,也捂不热、唤不回。”
“……小王爷。”
云琅捂着胸口,疼得眼前一黑:“你下回要戳我心,还请先说——”
萧朔用力揽住他肩背,阖了眼,低头吻住疼得微微打着哆嗦的云少将军。
云琅泡在温泉里,手指却仍冰凉,尽力攥了几次,绞住萧朔衣袖:“胡说,旁人怎么就是冰了?”
云琅嗓子也哑,稍稍侧开些,低声道:“我知他心念,知他肺腑如我,知他一腔血比我更烫。烫得焚天灭地,我若再不回去,便能将他自己烧干净……”
萧朔胸口轻颤了下,收拢手臂,将云琅吻牢,一点点吞净了剩下的话。
他仍尽力克制着力道,云琅臂间勒上来的力气却比他更牢,几乎像是要将骨血勒破碍事的衣物阻隔,彻底碾入胸膛,融在一处。
自重逢以来,两人早尽数交了心,抵了命,能交托的尽数交托出去,再无半分间隔。
唯独各自谨慎、牢牢守着的,便是这些年落下的旧伤。
藏得深一点,再深一点,最好能将伤疤嚼碎了吞下去,捧出来能叫对方心宽释然的豁达。
他们的每一刻都像是赚来的,没时间将太多心神花费在疗伤上,偶尔稍有触及,揪扯着疼,就彼此搀扶拉拽着先过去再说,先办完了正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