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82)
蔡太傅急着去医馆,没叫王府管饭,把人拎上马车,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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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朔从宫中回来,已过了晌午。
宗室祭祖要过大庆殿,经过承平楼时,萧朔暗中使了个绊子,叫大皇子萧泓一脚踏空,摔了十来个跟头,一不留神撞开了暗门。
萧泓摔得鼻青脸肿,气急败坏,当即要申斥负责护卫的殿前司。闹了半日,连金吾卫也引来了。
萧朔冷眼旁观,静待事情闹大。按着云琅的嘱咐,找到金吾卫的右将军常纪,说了几句话,不着痕迹办成了这件事。
宫里尚不见反应,可也不会太久,大抵一两日之后便会有回音。
事已至此,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还要两人再商议妥当。
萧朔落轿回府,一路进了书房:“小侯爷回医馆了?”
“回去了。”老主簿忙道,“您还好吗?”
萧朔轻点了下头。
他昨夜睡得好,醒时又看见云琅睡得安宁,进了宫中斡旋半日,竟也不觉得太过难熬。
萧朔摸了摸袖子里的玉佩,拿过茶水,喝了一口:“备车。”
“没有车了。”老主簿讪讪,“车被蔡太傅带走了,说大宛马拉车,暴殄天物。”
萧朔蹙了蹙眉:“蔡太傅来过?说什么了?”
老主簿低着头,不敢说话。
“不说也罢,左右是来骂我的。”
萧朔淡声道:“可留了什么话?”
“蔡太傅没留……可小侯爷留了。”
老主簿替他把桌上那张纸拿起来,战战兢兢:“您看看吗?”
萧朔半分没能照顾好云琅,并不想见太傅,一时有些心烦:“念。”
老主簿缓声劝:“您自己看的好……”
“府上如今念个纸条,也怕隔墙有耳了?”萧朔一阵烦躁,“念!大声些。”
老主簿还想劝:“您……”
萧朔没了耐心,沉下神色抬头。
“小侯爷说。”
老主簿飞快抄起纸条,逐字逐句:“他不过来咱们府上睡了几觉,最珍惜的东西便没了。”
萧朔:“……”
“什么东西?!”萧朔皱紧了眉,“他几时——”
老主簿结合当时情形,觉得蔡太傅逼云琅写得“最珍惜的东西”,应当是统兵为将的潇洒纯粹、坦荡胸襟。
但云小侯爷没写明白,老主簿也不敢擅加注解,横了横心念道:“于心不甘,郁郁不平。”
萧朔:“……”
“决议……同您打一架。”
老主簿心事重重:“定于今夜月黑风高、夜深人静时。”
萧朔用力按了按眉心,深吸口气,强压着呼出来:“什么地方?”
老主簿讷讷:“王爷,您——”
萧朔平白被人怀疑“趁云小侯爷熟睡之际、夺了云小侯爷最珍惜的东西”,冷气四溢抬眸。
老主簿哆哆嗦嗦闭上眼睛:“医馆……”
萧朔沉声:“念完!”
老主簿:“榻上。”
萧朔在桌前,纹丝不动静坐了一阵,霍然起身进了内室。
老主簿不敢出声,悬心吊胆趴在门口,眼睁睁看着萧小王爷把王妃当年亲手做的、上头绣着云琅名字的枕头狠狠按在榻上。
不出声音,咬牙切齿揍了今年的第三百六十七顿。
第三十八章
医馆榻上, 云琅躺得端端正正,虚心听着两位老人家的教训。
“半夜偷跑,到了行针的时候还不回来。”
梁太医叫来小药童, 把一盆黄连倒进了药炉里:“再有一次, 就把你绑在榻上。”
“您放心。”云琅真挚认错,“再不偷跑了。”
“好好的身子,竟叫你糟蹋成这样。”
蔡太傅满腔怒火,站在榻边瞪他:“如今竟还这般不知心疼自己!”
“知道了。”云琅诚恳保证,“定然心疼自己。”
“这话听你说了千百次。”
梁太医捏着银针, 一句扎一针穴位:“不卧床,不静养,不宁神,不静心。”
云琅点头:“是……”
“不像话!”蔡太傅气得胡子乱飞, “看看你如今的情形, 比肉泥强出多少?!”
“……”梁太医放下银针:“话不可乱说, 如何就不如肉泥了?”
“他当初何等扛揍?那时你说他九死无生, 不也都好利索了!”
蔡太傅仍在气头上:“如今这般缠绵病榻, 身子弱成这样, 如何是乱说了?”
梁太医最烦有人提当年九死无生的事, 拍案而起:“说了千百次!他那时原本就是绝命的伤势, 运气好命大罢了!你这老竖儒——”
“江湖郎中!”蔡太傅瞪眼睛,“你若治不好他, 老夫自去找人给他治, 免得再重蹈当年之事!”
……
小药童头一回见眼前阵仗, 抱着黄连罐子,愣愣立在一旁。
云琅躺在榻上,眼睁睁看着两人吵成一团, 伸手把人往榻边拽了拽:“来,一会儿就要扔东西了。”
小药童有些紧张:“会扔什么?”
“捡着什么扔什么。”云琅侧头,上下打量他一圈,“放心,你长大了,你师父扔不动。”
当年在宫中,梁太医尚是御医,受他所累,便同蔡太傅结了旧怨。
云琅那时被萧朔从崖底一路背上来,一条命已去了大半,躺在榻上生死不知。老太傅急得暴跳如雷,将太医院说他活不成的都轰走了,给有旧交的隐世名医写了一圈信,日日亲自来看。
有了萧朔从王府里偷拿出来的保命药,又有四方名医、杏林圣手相助,硬是将他一条命拉了回来。
太医院毕竟心虚,来行针用药也都讪讪的。云琅躺在榻上昏昏醒醒,病恹恹的,都隐约记得梁太医同蔡老太傅吵了不知多少次。
旧梦重现,云琅一时有些怀念,侧头看了阵热闹。
他那时年纪尚小,稍有些力气便躺不住,身上又难受,忍不住想折腾,其实很不配合。
先帝心疼得团团转,云琅说什么是什么,半点狠不下心管他,若没有梁太医隔日行针、一碗接一碗的药硬逼着他灌下去,说不定便要损了根本。若不是蔡太傅整日里盯得紧,再难熬绝不准他乱动,断骨痊愈时难保要长歪几处。
两位老人家各有各的脾气,不打不相识,一来二去,倒也吵出了些交情。
云琅本以为这些年过去,情形总该好些,却不想竟还是见了面便要吵架。
“老友叙旧罢了。”云琅扯着小药童不受波及,悄声安抚,“吵不出大事。”
小药童苦着脸,看着被扔出去叙旧的精巧暖玉雕花小药杵,心疼得直吸气。
“怪我。”云琅大大方方:“再给你买一个。”
“你有银子吗?”小药童有些担心,“若是乱花钱,那个不是你家的王爷知道了,会不会动手揍你?”
云琅咳了一声,细想了想:“不会,他还怕我揍他呢。”
小药童看着云琅瘦削单薄的肩背,有些不信,看了看他,把自己的小药罐偷出来抱着,蹲在了榻边。
云琅无从证明,一时有些高手孤独的落寞,轻叹了口气,顺手摸了条薄毯拽过来,平平整整搭在了自己身上。
他如今用的药有不少安神助眠的,动辄便容易犯困。打了半个时辰的瞌睡,一觉醒过来,刚好听见两人吵完。
梁太医本就因为当年的事抱愧,论起口舌之争,也远不如饱读诗书的当朝名士。怒气冲冲扔下一句“竖儒不足与谋”,扯着小药童夺门而出,去扎蔡太傅的小人了。
蔡老太傅出了满腔恶气,从容敛衣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梁太医医术精湛,当年也只是在宫中做事,没有十分把握,不敢将话说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