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230)
能叫射雕手射偏,只会是因为殿内有必须要避开的人。
“那个时候,参知政事已经瘫在地上了,殿内只有你们三人站着。”
云琅道:“他也想要你的命,不会是为了避你。值得他留手的,就只有老庞甘……”
云琅看着萧朔:“你记不记得?我们当初还说,庞甘是当今皇后的父亲、皇上的老丈人,皇后专擅后宫引得皇上不悦,已动了纳妃的念头?”
“皇后所出的两个嫡皇子,也因为办事不力,近来屡屡受到皇上斥责。”
萧朔静想一阵,点点头:“庞甘以国本为由,再三上奏请立储君,皇上却都置若罔闻。后来皇上又与太傅谈过一次,立储一事再不准提,甚至已与阁老议过,是否要将两个嫡皇子送出京封王。”
“老庞甘是颗随风倒的墙头草,刮东风便随东风,刮西风便随西风。”
云琅道:“如今情形不妙,若襄王主动招揽,他只怕已动了心思。”
两人已没什么可瞒的,云琅不同萧朔打机锋,索性径直道:“他手里能当投名状的,就只有咱们家那颗大印。”
萧朔正要开口,叫云少将军这一句堵得结结实实,抬眸看他。
“看我干什么?”
云琅扒着他,从桌上摸了块酥饼,咬了一口:“我好歹也是明媒正娶、入了玉牒的琰王妃,莫非这大印没有我的一半?”
“胡闹。”萧朔蹙眉,“这两件事,如何能混为一谈?”
“这两件事,就是一谈。”
云琅看着萧朔神色,存心气他,索性一口气数:“咱们家大印,咱们家王府,咱们家亲兵,咱们家毛笔,咱们家砚台,咱们家酥饼不好吃……”
“……”萧朔接过来,放在一旁:“隔夜了,我去叫他们换些新鲜的。”
如今朝堂势力混乱,今非昔比。当初本是皇上为了牵制萧朔,逼他押出去的那一枚王府大印,竟成了局势中最关键的一样东西。
襄王若也盯上了这枚印,云琅去探太师府,只怕凶险非常。
“凶险归凶险,这东西拿回来,你我彻底再无后顾之忧。”
云琅笑道:“再说了,我这不是提前拽了你,叫你替我放哨接应么?”
“你要诱那个射雕手,我可都出手帮忙了。”
云琅在这里等着他,看着萧朔回到榻前,伸手搭了萧朔的肩:“小王爷,你给了我三千颗飞蝗石,我不去太师府砸几个人,真的用不完了……”
萧朔:“……”
云琅苦哈哈砸了一早上石头,如今还剩两千八百八十八颗大小各异的存货,看着难得吃瘪的琰王殿下,身心舒畅,坐回萧朔腿上等亲。
萧朔看他高高兴兴闭着眼睛,静坐良久,终归将云琅轻轻一揽,在唇畔落了个吻。
云琅心满意足,也在小王爷唇边叨了一口:“对了,你为什么还给我攒了一摞纸?我觉得里面像是有字,昨晚太黑了,也没来得及看……”
“……”萧朔心底一沉,耳后热了热:“我将那摞纸给你了?”
“给了啊。”云琅点头,“我放书架上了,回头看。”
下人送了新做的点心进来,萧朔拿了一块,陪云少将军吃夜宵,不着痕迹下定决心,临走前定然要托付老主簿连夜将《云公子夜探琰王府》的手稿销毁干净。
云琅还被他强塞了不少东西,吃着点心,想了想:“对了,还有你那个天天动手揍、夜夜抱着睡的宝贝枕头,我摸着也像是绣了字,也没来得及看。”
云琅好奇:“绣的什么字?”
萧朔:“……”
“针脚细密,我摸着还是王妃娘娘的手艺。”
云琅当时没摸出来,此时懒得起身看,兴致勃勃:“究竟绣的什么啊?”
萧朔:“戒酒。”
云琅:“?”
萧朔端起腿上的云少将军,在榻上放稳。沉稳起身,拿了绣着少将军名字的枕头和将少将军绑在榻上打屁股的手稿,踉跄出了书房。
第一百零一章
小王爷脚下生风, 匆匆出门,转眼已彻底没了踪影。
云琅披衣下地,在书房外找了一圈。听守门的玄铁卫再三保证过王爷已出了府门, 才放心回去换过夜行衣, 收拾妥当,趁夜色悄悄出了府门。
上元佳节愈近,汴梁城处处张灯, 网起一片光芒海。
开封府日夜联轴忙碌,烧毁的街道坊市已修补齐整,没了战火的痕迹。
新筑的青条石砖墙,混着糯米浆砌得平整。砖窑请大相国寺主持,每一窑都烧得仔细精心,砖身细细刻了赈灾平难的神符。
街头重新扎了挂灯的鳌山, 竹架扎得比前次更气派、更宏伟, 鳌柱也比前次更高。三万盏灯围成灯阵, 一层层叠上去,花灯挑在外面, 文灯清雅, 热灯耀目,走马灯叫热气烘得飞转,真真正正的火树银花。
云琅揣着老主簿塞的点心,坐在房檐上看了阵灯, 将最后一块塞进嘴里, 拍了拍手起身。
商恪已接了刀疤送的信, 一身夜行衣,停在他身后。
“真叫我猜对了?”
云琅笑了笑:“你会来,说明奉襄王命接触庞甘不是你……是那个招来射雕手的天英?”
商恪点了点头, 将三枚报信烟火递过去:“这是用来召集黄道使的烟火令,烟柱极高,凡能看到的,都要来烟下聚集。”
襄王账下九个黄道使,按北斗星位取名,各司其职。有人随襄王逃亡隐匿,有人散在下方州府,整顿残余力量、伺机以待。留在京城的,算上商恪一共有三个人。
襄王警惕,黄道使之间也只靠简讯联络,互不相见。如今时局比此前更乱,要再召集联络,也只剩了这烟火令一种手段。
云琅道了谢,将烟花接过来:“我若用了,会不会牵累你?”
商恪摇摇头:“每个黄道使手中的烟火令都一样,时常混用。前些天襄王府事败,一片混乱,不慎丢失了十几枚这东西,如今已无处追查了。”
商恪要召集杨显佑留下那些试霜堂的寒门子弟,这些天四处奔走,竟盯漏了天英手中的射雕手。
他已知道云琅与萧朔在宫中的变故,神色惭愧,低声道:“若再有失……误事便也罢了,只怕防备不及,再伤了人。”
“若真到要紧处,云大人可先放一枚烟火令,调虎离山,方便脱身。”
商恪道:“纵然脱不得身,襄王府那些喽啰见了此物,知道是黄道使驾临,也不敢轻举妄动。”
云琅听得明白,看看手中的三枚烟火,已猜出这“不慎丢失”的十几枚烟火令大致去向,笑了笑:“商兄给了开封府几个?”
商恪正要给他带路先行,闻言脚步一停,神色颇局促:“云大人。”
“商兄拳拳之心,我自然明白。”
云琅不与他打趣,收了调侃神色,缓声劝道:“君王天下事,总有了结的一天……等事都做完,生前身后,还要再寻归处。”
“如何敢想这个?”
商恪叹了口气,苦笑了下:“若当真——”
云琅问:“当真什么?”
“没什么。”商恪摇摇头,“此事不提,云大人,你今日冲琰王府大印去,可有万全谋划?”
云琅并不开口,将烟火揣进怀里。
商恪知他素来靠得住,点点头,前面带路:“这边走。”
云琅点到即止,半句不再多说,随商恪进一条偏僻小径,绕开了街上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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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府在城东南,藏风聚气,水入不出,难得的好风水。
两人不走正门,掠过府墙,稳稳落在洒扫干净的青石地面上。
“天英三月前便已开始同太师府接触,意在琰王府印。”
商恪低声道:“起初几次,庞甘还义正辞严凛然怒斥,说宁死也要忠于皇上,绝不会做这些苟且勾连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