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22)
云琅:“……”
“琰王说,怕离得近了,被他传上失心疯。”
刀疤道:“从此不准御史中丞进府门一步。”
云琅:“……”
“中丞说。”刀疤跟着出去采办,确实见过御史中丞一次,想了想,“少将军要见他,他可以踩着梯子,半夜扒琰王府墙头……”
云琅不太敢细想那个场景,按按额头:“……算了。”
好好的御史中丞,深更半夜,趴在琰王府墙头上跟自己说话。
一旦叫萧小王爷知道,刀下没准都要见血。
说不定还会觉得这面墙都不干净了。
把墙扒了,祭御史中丞英灵。
云琅振作精神,拿了盏茶,一气灌下去:“拿纸笔过来,我给他写信。”
刀疤替他翻出笔墨宣纸,迟疑了下,叫他:“少将军。”
云琅打着腹稿,随口应了声:“怎么?”
“少将军要见御史中丞,是要打听琰王的事吗?”
刀疤铺开宣纸,替他磨墨:“上次中丞说,御史台攒了百十份弹劾琰王的奏章,少将军要看,都能送来。”
御史中丞一口气说得太多,刀疤记不住,囫囵道:“还有礼部的的,工部的,好几个部的……”
云琅听得头疼:“这是结了多大的仇?”
“京城里,对琰王都颇有微词。”
刀疤不很懂这些文人酸词,回想着给云琅复述:“只是圣上纵容,都忌惮退让,不敢招惹罢了。”
云琅按着额角,坐了一阵,点了点头。
先帝虽然优柔寡断,却毕竟为人宽厚,向来仁慈。对萧朔的纵容厚待,七成歉疚三成怜惜,倒没有旁的心思。
只是……这份厚待,到了旁人手里,便成了把刀子。
拦在萧朔身前,替他跋扈骄纵,替他四处伤人。
说不定什么时候,这把刀调转过来,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收割萧朔的性命。
“当年。”云琅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京郊城隍庙,那个黑衣人你可还记得?”
“带着人围了我们,说有话要说、只能少将军听的?”
刀疤点头:“记得。他脚步虚浮,气息也不深厚,身上没什么功夫。”
“谁管他有没有功夫。”云琅失笑,“你记得他穿得什么?”
刀疤愣了愣,摇头:“夜太深了,只看见一身黑。”
云琅写好了简信,搁下笔,将纸细细折起来。
的确是一身黑衣,却又不只这么简单。
赤白缥绀织成大绶,游龙衣摆,结二玉环。
瑜玉双珮,通犀金玉带。
不只是皇子的形制。
当时先帝身子已日渐不好,皇后无所出,其余嫔妃所生皇子出息的不多,一文一武。
三皇子萧钺,受封端王,曾掌朔方军,血战燕云平定北疆,骁勇善战。
……
六皇子萧钦,性情风雅广交宾朋,处事周全,颇得人心。
云琅向窗外看了看。
他记得,当年六皇子受的封号,是贤王。
“少将军认得那个人?”刀疤微愕,“那当时怎么——”
“认出了,也总要装一装。”
云琅失笑:“他要不亲自来,说的那些话,我也根本不会听。”
整件事并不复杂,尤其他在局破局,两方的情形,他一个人都知道了大半。
是什么人搅动风云,什么人害了端王,什么人不顾手足之情痛下杀手。
谁是萧朔真正的仇人。
他自然从来都知道。
“到了那个份上,报仇什么的,都暂且顾不上了。”
云琅很清楚自己当年干了什么,也毫不意外萧朔恨自己,静了半晌,低头笑笑:“先得活着……”
云琅咳了两声,按下又搅起来的旧伤,靠在桌边缓了缓:“那么多人。”
那么多的人。
他一个都没拉住,一个都没能救得回来。
“少将军。”刀疤扶着他,低声劝,“别想了。”
“的确不该想。”云琅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我想给萧朔下点药。”
刀疤:“……”
刀疤愣愣听着,不是很明白他们少将军的心路历程:“什么药?”
“管他什么药。”云琅道,“让御史中丞找,黄连、木通、龙胆草,苦参,穿心莲……”
刀疤眼睁睁看着他挑得一样比一样苦,小心询问:“少将军可是药喝苦了,要设法报复琰王?”
“巴豆也行。”云琅意犹未尽,“番泻叶是不是不够劲?”
刀疤瞪大了眼睛。
“当初在城隍庙,我拿出端王灵位,逼着那个黑衣人立过誓。”
云琅坐下来,又附了张纸,把传闻中最苦的几大药材全列了上去:“杀兄弟、害手足,纵然享了九五之尊,夜里也是要睡不安稳的。”
据云琅所知,半年前,新帝还找几个西北藏医进宫看过夜惊失眠的症候。
有着这一分亏心,至少眼前,萧朔还不会被明火执仗地针对。
没有明枪,却绝不会少暗箭。
萧朔的身手比过去好,玄铁卫也警惕,有刺客大体都能应付。
云琅想了一圈,还是有点担心,萧朔哪天会被下点什么药。
“所以……”刀疤欲言又止,“少将军决心抢在他们前面,做第一个药了琰王的人吗?”
“左右我困在他府上,又没事可做。”
云琅很看得开:“替他演练几次,长长记性,遇上真要紧的药也能应对。”
“再说。”云琅扔了笔,往后靠了靠,“来日我终于死了,他也——”
刀疤咬牙,粗声打断他:“少将军!”
“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
云琅收了向往,轻叹口气:“去吧……对了,还有。”
刀疤走到门口,停下等他吩咐。
“城东。”云琅稍一回想,“过了龙津桥直走,观音院背后,有条甜水巷。”
刀疤头一次在京中执行任务,有些紧张,牢牢记了三遍:“是有我们的暗桩吗?”
云琅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是条卖甜水的巷子。”
刀疤:“……”
刀疤俯身:“哦。”
“巷子尽头,有家甜汤铺子,没有招牌。”
云琅道:“他家的梅花汤饼,还有脆青梅、荔枝膏、樱桃煎,每样买两份。”
刀疤愣愣问:“为什么是两份?”
“废话,我自己不还得吃一份?”云琅懒得同他多说,挥了下手,“快去快回,少耽误工夫。”
刀疤原本还想问那第一份是买给谁的,被云琅一催,不敢多话,同他行了个礼,快步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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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玄铁卫说完,俯身行礼:“就是这些了。”
萧朔靠在窗前,随手拨弄着棋子,垂眸出神。
“怎么就忽然提起这个了?”
老主簿站在边上,皱紧了眉:“云公子提起御史中丞前,是不是还说了什么别的,你们没听见?”
“是。”玄铁卫面有愧色,“那些亲兵结阵十分厉害,我等轻易不能靠近。”
玄铁卫是早先那一批朔方军,龙虎营出身,跟着端王打仗,大开大合拼杀惯了,结阵是后来护卫王府才练的。
比之云少将军手里千锤百炼折腾出来的精锐云骑,若不见血,还是有些不足。
玄铁卫技不如人,如实禀报:“若不是后来家老叫他们出去买菜了,只剩为首的一个,我们连剩下的也听不到。”
老主簿轻叹口气,瞄了瞄萧朔神色,示意玄铁卫悄悄出了门。
两人在门外站定,老主簿低声道:“你听清了,云公子确实说的是城隍庙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