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68)
云琅静了片刻,一阵泄气:“丢人的事,同你说干什么。”
那次探营是违令擅处,两军在大雪里僵持了个把月,粮草兵械都已不足,端王又接了封退兵回朝的圣旨。云琅实在按不住脾气,带着亲兵连夜钻了对面的营帐。
虽然将错就错一把火烧了戎狄大营,却也没能逃得了端王的军令责罚,云琅原本就很不愿提:“非要问这个?不同你说,自然是不好意思……”
萧朔有了印象:“你瘸着回来,我送了匹马也不见你高兴,还一坐下就喊疼的那次?”
一坐下就喊疼、屁股被打了五板子的云少将军:“……”
“如此说来。”萧朔若有所悟,“你昨夜行径,原来是积怨已久。”
“怎么又提——”
云琅一阵气结,生拉硬拽扯回来:“总归……你该知道,戎狄进京若无内应,绝不会这般容易。”
“我曾有所怀疑。”
萧朔道:“只是此事极机密,父王当初是否查着了,我并不清楚,这些天遍查府内往日卷宗,也一无所获。”
“你查的也是这个?”云琅眼睛一亮,“我这几日遍观你这些王叔,卫王叔一心练字,环王叔流连风月,你那个小叔叔整日里沉迷削木头,一心要做鲁二班,只怕都不是做这种事的料。”
“……”萧朔按了下额头:“景王也是你的长辈,好歹尊重些。”
“先帝老当益壮,萧错还没大我五岁。”
云琅不以为然:“你当初不也不肯叫他叔叔?”
萧朔压了压脾气,不与他计较,转而道:“既然如此,内应只怕另有他人。此人势力,当初便能威胁京城,若尚未铲除,今上也要忌惮。”
“我若猜不错,我们这位皇上又要用驱虎吞狼的老办法。”
云琅道:“先对你施恩,倘若你当真被他的恩惠所惑,便将你扶持起来,去替他铲除肘腋之患,若是能同归于尽简直再好不过……”
“若是两败俱伤。”萧朔道,“他再动手,也不必费力气。”
云琅点点头:“故而我说,也不是坏事。”
“他要扶持我,便会叫我揽权做事,平时也会多有恩宠纵容。”
萧朔试了试茶水冷热,递过去:“过几日便是冬至大朝,大抵会有施恩加封。”
“你就受着。”云琅懒得动手,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口茶,碰了碰萧朔手背,“再生气,咱们回家砸东西骂他,当面做一做戏……”
云琅看了看萧朔神色,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下:“小王爷?”
萧朔回过神,抬头迎上云琅视线。
“怎么了?”云琅扯着他,“心里还是不舒服?实在不愿意,咱们也不是不能换个法子……”
萧朔摇了下头,将茶盏搁在一旁:“想起了过往的事。”
云琅微怔。
“此事不必再商量。”
萧朔淡声:“这些年,我连恨你都能恨得世人皆信,没什么不能做的。”
云琅张了下嘴,胸口不自觉烫了下,笑了笑:“过几日……让我去见见虔国公罢。”
萧朔看着他,蹙紧眉。
“你既没什么不能做的,我又如何不行?”
云琅放缓了语气,耐心劝他:“虔国公生我的气,无非是旧日之故。他是王妃的父亲,是你的外祖父,自然……也是我的长辈。”
“王叔王妃,待我若子。”云琅道,“给外祖父磕个头,跪一会儿,也不算什么……”
“此事不提。”
萧朔不觉得此事有什么好争执,按着云琅靠回去:“你若觉得我们一定要虔国公助力,我便去给他磕几个头,无非为当初的事认个错罢了。”
“认什么错。”云琅扯扯嘴角,“当初虔国公查出冤案是我家所为,提刀来找我索命的时候,你从父母灵堂追出去阻拦……你要认错,莫非是那时不该不还手,任凭虔国公一刀捅了你的肩膀?”
萧朔面色倏地沉下来:“何人同你说的?”
“那夜中秋,月色皎洁,我见色起意。”
云琅心知不能卖老主簿,张口就来:“揽你入怀,扒了你的衣服,正看见肩头有个旧日疤痕……”
萧朔向来看不惯他这般信口开河,坐起身,眼中已带了怒气:“云琅!”
云琅眼疾手快,抬手戳在他肋间软肉上。
萧朔:“……”
云琅愕然,又依着旧日记忆,戳了几次萧小王爷最怕痒的地方:“你如今不会笑到这个地步了吗?”
萧朔阖了眼,默念着他身上尚有伤病,按住云琅往自己外袍里伸的手:“你既开始胡闹,想必正事已说完了。”
“没有。”云琅还记着重点,“你叫我去见见虔国公——”
萧朔全然不理他,漠然道:“昨夜,我有一事,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云琅眼疾脚快,掀了被子就要往地上跑。
“你打了五次。”萧朔将人稳稳抄住,翻了个个儿,按回榻上,“我辗转一晚,依然想不明白,你如何竟打得这么快。”
“……”云琅讷讷,“小王爷,你想不明白的是这个吗?”
“想不明白的事有许多。”萧朔道,“这是最要紧的一个。”
云琅想了半天,自暴自弃胡言乱语:“想来是我练成了少林摘花无影手,这个你学不会,是武当山底下扫地那个老和尚的独门秘籍,我去帮他买梳子,花了三文钱换来的……”
萧小王爷一向分不出胡说八道,还在蹙了眉细想武当山下的和尚为什么要梳子。云琅伺机奋力一挣,鹞子翻身拧开背后钳制,趁乱把人五花大绑抱住,伸手去呵他痒。
萧朔这些年并不比他懈怠,将人按在榻上,一手垫在背后护严了,以眼还眼,探进了云少将军的外袍。
“嘶——”云琅没有他的好定力,忍不住抽着气乐,又想方设法挣着还手,“小王爷,你这些年是不是专练怎么忍着不笑了?”
萧朔淡淡道:“我不必忍。”
云琅不自觉怔了怔,看着他神色,慢慢蹙起眉。
萧朔的手仍在他肋间,抬眸望了一眼,轻轻拨弄了下。
云琅被他拿捏得极准,痒得绷不住笑,连咳嗽带吸气:“难受呢,别闹……”
萧朔不为所动,低头一丝不苟地照顾着云小侯爷身上怕痒的地方。
他这些年几乎已忘了该怎么笑,看着云琅蜷在榻上笑得喘不过气,静了片刻,唇角竟也跟着微抬了下。
梁太医说云琅仍需卧床,不能太过折腾。萧朔还了昨夜的五个巴掌之仇,便收了手,揽着云琅坐起来:“好了,平平气。”
“平不了了。”云琅奄奄一息,蔫在他肩膀上,“仗也打不了了,权也谋不了了,你把我扛回去吧……”
萧朔轻声:“好。”
“……”云琅:“啊?”
“你躺着,我寻些方子。”萧朔道,“去酿酒卖。”
云琅:“……”
云琅一时有些不放心,抬手摸了摸萧朔的额头:“发热了?说什么胡话……”
“不是胡话,荒唐妄念而已。”萧朔挪开他的手,“虔国公那里,你不准去。”
“你拦得住我?”云琅靠在他肩头,低声嘟囔,“我要跑,十个你也抓不住……”
“我知道。”萧朔低声,“别跑了。”
云琅微怔,没再跟他胡闹,伸手轻轻拉住萧朔。
两人都太久不曾这般折腾,云琅依着少时习惯,在他背后呼噜了两下:“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