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就是现在。
可作出这样举动的人是辛钤。
——是疏离、桀骜、不近人情的辛萨太子。
大抵是因此,一切都感觉不太一样了。
男人被冻得青白、骨节处却泛红的手灵活地将处理好的鱼穿绳挂好,随手搁到另一块石板上。
燕泽玉视线一直未曾移开。
犹豫片刻,他抿着唇,主动将自己随身带的手帕递了过去。
莫名有些紧张。
燕泽玉另一只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攥着,手心都有些冒汗。
可辛钤迟迟没接他递过去的手帕,时间流速仿佛在这一刻格外缓慢。
男人正看着他,摄人心魂的视线不容忽视。
刀匕入鞘的轻响在耳边——男人最终接了他的帕子。
辛钤的指尖有瞬间碰到了燕泽玉的皮肤。
涔凉、沾染水渍。
燕泽玉没忍住瑟缩了一下。
好冷,辛钤的手。
“要不你抱小兔子吧?”燕泽玉把怀里的小家伙往前送送,递到辛钤面前。
“嗯?”男人挑眉看他。
“毛茸茸的,挺软和。”燕泽玉解释道。
“嗤——”辛钤轻笑着,戏谑道:“你就这么对玉玉?送过来给我暖手?”
辛钤睨着他,燕泽玉颇有些尴尬,愣神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辛钤口中新奇的称呼。
“玉玉?哪个玉玉?”
辛钤似笑非笑,将少年手中的小兔子抱了过去,“自然是玉玉的玉玉。”
远处归程的号角声响起,竟能传得如此辽远,声声回荡于雪峰山谷之间。
辛钤忽而敛了神色,眉宇间似是不悦。
“回吧。”
“嗯。”
燕泽玉其实能感觉到,这片禁地对于辛钤好像有特殊的意义,但具体又说不上来。
只觉得在这一方小天地里,辛钤有些不一样。
男人懒散坐在石板上时、动作利落地清理鲷鱼时,才像是个真正的,拥有七情六欲的尘世凡人。
再次走上这条蜿蜒的荒芜的布满积雪的羊肠小道,却是归程。
辛钤仍旧是牵他的手,只不过手更冰凉、步子也不如来时那样急快。
燕泽玉抬眸去看辛钤,可惜男人没回头,他还是看不清男人的神色。
但燕泽玉回头看了。
看小路尽头的湖泊越来越小,看辛钤砸出来的冰层孔洞逐渐结冰,看那片宝蓝色的虞美人也缩成一团。
没看路的他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下,踉跄几步又因积雪阻碍没站稳。
好在辛钤还拉着他,手臂一提,轻轻松松就把他拎了起来。
——像极了之前揪着玉玉耳朵提起来的模样。
对自己脑海里联想的画面有些无语,燕泽玉摇摇头将杂念甩了出去。
“我们以后还会来这儿吗?”他问道。
其实话音未落时燕泽玉已经有些后悔了,过几日辛萨便要迁都、入主中原,北境之地怕是有段时间不会在回。
可辛钤却说,“会的。”掷地有声。
作者有话说:
*文中的虞美人其实是蓝罂.su,生长在高海拔地区,雪山脚下的植物,色彩也并不仅仅局限于蓝色,还有黄色、红色。(开放时间为夏日,因剧情需要,修改为冬日开花)
评论区小白兔呼声最高,嘿嘿。就白白兔吧~
明晚还有更新。
第40章 暗中的吻(小修)
南下入中原的事情安排起来似乎颇为繁琐,被委以此任的辛钤自然不轻松。
算起来,燕泽玉已经四天未见到辛钤了。
每日醒来,身边的被褥已经冰凉一片,夜深时,熬不到辛钤回来他就睡着了。
男人将金戈留在了他身边,照顾燕泽玉起居。
金戈人心如面,老老实实的憨厚模样,问他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燕泽玉这些日子可谓是过得了无生趣,除了捻这草粮喂兔子、薅毛兔便没什么别的事儿干。
闲来无事便总觉得心慌。
或者说,是想找些事情做来掩盖掉那些若有似无的恐慌。
对于回中原这事,燕泽玉说不上来是盼望期许还是抵触畏惧。
毕竟是自己住了十七年的地方,说不怀念是假的。
但皇宫还是往日模样吗?
他害怕看到曾经自己儿时信笔涂鸦过的太极殿第十二级阶梯变得残损破败;也害怕看到长乐宫后的院子里那片梅林枯萎弯折。
但无论如何,他终于能回到日思夜想的大晏了,可却再也见不到曾经与他一起生活的父皇、母后和大哥。
他们却永远留在了北境这个异国他乡……甚至连完整的尸首、一个安葬的良地都未拥有……
思及此,燕泽玉怎样也安定不下,眼皮发了疯地狂跳。
他迫切想要找到能支撑他的主心骨。
可辛钤不在这儿。
“金戈,你帮我将叶涟表哥请来吧。”
金戈忧心地望着燕泽玉,半刻后躬身,道:“是。”
燕泽玉注视金戈一路出去,惴惴不安。
两三盏茶后,外面响起脚步声,接着,门帘晃动,外头正烈的日光倾泻几束进来。
他未曾出门,也不知今日晨光如此大好。
燕泽玉回头朝门口望去。
那掀开门帘的手被日光包裹着,阴影遮隔的手背上经络分明,长指、宽骨节。
只一眼,他便知——这是辛钤的手。
“你怎么来了?”燕泽玉语气略有惊讶。
“怎的?不欢迎我?”男人勉强勾唇戏谑道。
“不不不——”燕泽玉哪敢称是,摇头如拨浪鼓。
男人的身影逆光,表情看不太清,直到走近了,燕泽玉得以瞧见。
辛钤似乎比几天前更疲倦,眼底压着一抹青灰,像是好几日未曾安寝似的。
“事务很繁琐吗?”他询问。
辛钤摇头不语,似乎沉淀着重重心事。
这样的辛钤很少见,燕泽玉不免多看了几眼。
男人迎着他的视线,几步走近坐在了软榻另一边,也捏了一小撮草粮喂小兔子,但小兔明显很怕他,迟疑地缩在小窝里,不肯动弹。
辛钤今日情绪外露得格外明显,瞧见小兔子畏惧的模样,男人眉宇间的兴致褪了些,叹了口气,随手将草粮放到兔子窝边,拍拍手心的草屑。
“呃……刚才我还喂了它,大抵还没饿呢。”燕泽玉解释道。
辛钤捏捏眉心,挥挥手表示不在意。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两人都未开口说话,空气中漂浮着安静。
半晌,辛钤撩起眼皮望向他,目如点漆。
一串用细线串起来红梅花手环被递到燕泽玉面前,底下还压着一封白信。
燕泽玉定定看着,仿佛冥冥之中自有牵引,莫名心神一震,心尖尖刺痛。
他滚了滚喉结,才缓缓抬头去看辛钤。
“这是什么?”
辛钤顿了顿,薄唇翕张最后还是不语。
燕泽玉的眼皮又开始狂跳,连带着燕泽玉不安的心跳,一声声砸在耳膜,犹如雷鼓。
白信打开,里面只有薄薄一层宣纸,上书——
净雾林入口,左手,第十六颗松树。
一个陌生的地址。
燕泽玉抬头,怔怔地看着辛钤的眼睛。
“乱葬岗那颗枯萎的梅树,今年开了花。”辛钤声线有些沉闷。
男人将梅花手串放到他手上。
大抵是从男人怀里拿出来的缘故,梅花花瓣染了辛钤的体温,不凉手,甚至有些类人的温热。
听见‘乱葬岗’时,燕泽玉心底的预感几乎被坐实,他眼皮颤抖得厉害,几欲开口是唇瓣也抖着。
“净雾林……什么意思?”声音里压着哭腔。
“那里隐秘,背靠山脉汇集天地灵气的风水好地……适合造墓。”
辛钤敛了眉眼,第一次没接住来自少年的目光。
辛钤没说是谁的墓,但彼此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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