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既是辛钤手下的幕僚,他也愿意客套寒暄几句。
“鄙人姓费名西元,若是不嫌弃,太子妃殿下可唤我西元。”
费西元……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是费家的嫡长子。
事件记录簿中详细介绍过费家,费家祖辈三代从商,繁城这个各国交易的中转站几乎是由费家一手建立起来的,其中六成的店面都类属费家。
当时大晏还没倒下,表面看来大晏仍旧是中原之主,实力最盛,费家也正是看重这一点,觐见恳请他父皇为繁城城门题字。
但对于各国逐鹿的情况,费家一向不闻不问,明哲保身,专心从商。
只是不知何时……这费家大公子竟成了辛钤麾下的幕僚……
这件事情事件记录簿中并未具体描述,燕泽玉对其中隐情便也不得而知。
思绪闪过不过一霎,眼下,费西元还站在他面前,微微仰头看着步撵上的他。
“桃园正值好景时节,花香馥郁,林间对弈更是乘景悠然,太子妃殿下若是得闲,鄙人可否邀请您对弈一局?”
费西元有一双圆钝明亮的眼睛,迎着光,更显得清澈无暇,一番邀请的话术也说得滴水不漏,诚实恳切。
只是……燕泽玉莫名觉得那笑容虚假。
像是带着层善良面具,透着股诡异的违和感。
念头转瞬即逝,待他再打量时,违和感却又淡下去,仿佛只是他的异想。
但他还是拒绝了邀请,淡淡道:“今日是出来搜集花瓣回去做糕点给太子殿下吃的,不好耽搁。改日若是得空,再邀约对弈罢。”
他特意搬出辛钤的名头来拒绝,为的就是干脆利落点。
撑着眉角敛眸的他并未瞧见费西元在听见太子名号之后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他刚要开口叫撵夫绕走,却听费西元道:
“太子殿下似乎不喜糕点之类的甜食……?”
空气静止半刻,燕泽玉也顿了顿,才撩起眼皮扫过步撵下站着的人。
费西元并未看他,微垂脑袋立在原地,玉冠白衣,安静沉稳,似乎方才那番有些僭越的话并非出自他口。
那股违和感又涌上心头,像是死灰复燃的火星子,比先前燃得更旺。
但燕泽玉面上不显露分毫,靠在步撵扶栏边,手背撑着下巴,懒洋洋地开口:
“呵,你倒是了解太子?”
作者有话说:
小玉:呵呵呵
第92章 小玉真甜
辛钤方才踏进寝殿,便觉出些不对劲。
夜色渐浓,红烛光晕煌煌晃荡在少年深棕色的瞳孔,小家伙眼帘一霎,明显是听见自己脚步声了。
但燕泽玉却并未抬头看他。
少年仍旧四平八稳地盯着手中书页,仿佛书中情节分外吸引人似的。
可辛钤明明自己昨日布置的任务是看《增广贤文》。山水银是碧池
里头都是些繁文讲义,平素最不讨燕泽玉喜欢。
怎么今日看得兴起?
辛钤心下划过一丝疑问,挑眉,扫过一旁噤声侍立的金戈,以眼神询问。
金戈当着太子妃的面也不好开口,面色凝滞,有苦难言。
下午太子妃殿下和那费家公子之间的气氛,他至今不愿回想。
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从前他跟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的时候,也没发觉这费大公子这么主动呢?
奇哉怪哉。着实令他不解,还是等会儿去问问白棋罢。
“小玉看什么呢?”
熟悉的低磁声线响在耳边,男人暗纹重波海浪的衣角在视野中晃过。
燕泽玉表面是在看书,实则,从辛钤进门以来他都心里留意着对方的举动,自然知晓是对方走近了。
烛光被挡住。
连带着书页上的文字也黯淡下去,模糊看不清楚。
燕泽玉盯着昏暗的字迹,也不知怎么的,心底蓦地涌上一股烦躁。
这股情绪来得突然,像是夏日里晴天骤雨,不给人一点反应机会,豆大雨点便已经噼里啪啦落下。
他将书页合上,用力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淡淡抬头回望着辛钤。
书籍封面露了出来,他又故意往上抬几分。
“昨日你叫我看的《增广贤文》。”语气不太热络,像是随口的敷衍。
燕泽玉其实在话语脱口而出的瞬间就后悔了。
明明先前打算得好好的,他本想若无其事把这事儿揭过,那费西元也没说别的,自己紧抓着不放,倒像是深宫后院中被分了丈夫宠爱的妒妇似的……
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脾气。
或许在不熟稔的外人面前还能忍耐几分,等他真正望向辛钤那张俊美得有些招人的脸的时候,他的确忍耐不了。
煌煌烛火燃在辛钤身后,逆光的角度,男人鬓角边稍微扬起的碎发都被光线勾勒得隐约发亮。
穿堂风过,烛光微微晃动,对方落下的剪影也随之摇曳。
像一幅流动的绝美画卷。
从喉咙挤出声哼气声,燕泽玉好整以暇地往后靠了靠,睫羽轻抬。
“费西元是谁?”
话音刚落,辛钤眉峰皱起,须臾,才恢复平和。
“你怎知他名姓?今日去哪儿玩了?”
说罢男人解开外袍随手搭在了屏风架上,又走过来将他手中的书本抽走,翻了翻。
似是对费西元这个名字不甚在意。
但他明明瞧见辛钤在听见‘费西元’名字时快速蹙眉而后掩去的动作。
胸口像是蒙上层薄膜,沉闷得厉害。
差点没能维持住面上轻松的神色,燕泽玉微微仰视,盯着辛钤那双菱形狭长的凤眸。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费西元是谁?”
燕泽玉难得用这种严肃的语气,辛钤翻书的手稍顿,思忖半刻,将手中的书放下,也以正经语调开口:
“费西元,繁城商贾大家费家的嫡出长子。现在翰林院当差,位职侍郎,昨日你见过的。”
“他是你麾下幕僚?”‘幕僚’二字在燕泽玉口中转了一圈方才说出来,意味不清,说不上是喜欢还是厌烦。
辛钤琢磨着,陡然对费西元此人升起些杀心。
燕泽玉何时对旁人如此在意过?专程询问还不够,还似乎在与自己置气。
费西元,
该死。
舌尖顶动锐利的犬齿,有些许刺痛,辛钤视线沉沉扫过小家伙左耳耳垂上猩红一点和立领衣料掩盖的后颈。
如果现在撩开衣领,他便能瞧见那白瓷似的皮肤上映着的新鲜齿痕。
他昨晚亲自咬的。
辛钤的沉默落到燕泽玉眼底,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怎么,难道不只是幕僚?
唇瓣被他无意识中抿得泛白,手心也湿乎乎的,出了层密匝匝的细汗。
燕泽玉浅浅吸了口气,复又呼出,终是开口道了句:
“辛钤。”语气比先前更为寡淡,暗含着些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愠色,“小厨房做了桃花糕,用些罢。”
其实着桃花糕不全是小厨房做的。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矜贵小皇子撩起衣袖,亲自跟厨房嬷嬷学了一下午,失败多次之后才出了这几块。
勉勉强强能摆一碟。
燕泽玉怕辛钤回来晚,糕点变凉,叫人拿温水一直烤着蒸笼,这样不太干也不会冷。
须臾,金戈招呼小厨房的人将糕点端了上来。
桃花香气蔓延开来,清雅馥郁,很是好闻。
浅粉色的糯糕装在玉白瓷碟里。
分量很少,不过三块,还歪歪扭扭的,像是下一刻就要散架粉碎的模样。
辛钤看过一眼便顿住了,视线转而落到眼神飘忽,看窗看地就是不看他的小家伙身上。
心中的阴翳暗沉蓦地散了许多。
辛钤挑眉,浅笑着,到:“怎的突然做了桃花糕?不会是昨日我提起桃花糕的缘故吧?”
燕泽玉还是不看他,眼神游移不知在虚空何处,似是毫不在意,道:“你别想多了,不过是小厨房恰好采了新鲜花瓣,赶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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