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此处,辛钤语气稍顿,难得有些显出些不同往常的情绪,细细辨别,似乎是赧然。
燕泽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那抹情绪转瞬即逝,再看已经消失,他有些惊奇,平素里,要么冷峻肃穆,要么戏谑轻佻的男人的脸上也会出现这种神色。
须臾,他又听见辛钤问他:“今日下午去桃园玩了?”
“嗯。”燕泽玉点头。
或许是那些亲昵情话起了作用,又或是乍一眼瞧见了辛钤脸上的赧然,燕泽玉勾唇笑笑。
有些气来时骤如阵雨,去时也快如闪电,他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发觉也没那么值得在意,将嘴角笑意压了压,道:“在桃园遇到了许多翰林院学士在看人下棋。”
“费西元也在?”辛钤敛下的玄黑眼瞳中划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凝,寒芒微闪。
“他当时正在下棋,还邀我对弈。”燕泽玉没说后面的事,毕竟因为棋艺不精而拒绝对方对弈邀请的事情一点都不光彩。
辛钤留意到燕泽玉面上闪躲的神色,像是有所隐瞒,男人下颚紧了紧,到底没再多言。
气氛稍有缓和,他不想再弄得那样安静又冷凝。
他跟费西元本人不熟,但却从旁人口中听得许多。
费西元清润高雅,列翠如松,一袭白衣翩翩,翰林院的学士们,上到垂暮老者下到刚入仕途的青年,都很喜欢他,就连严苛老派的李太傅也很喜欢费家的这个长子,多次来他面前推举。
从李太傅口中,辛钤也得知,费西元此人棋术极优,棋谱孤本上的许多残局对被他解得,在民间文人中也算是小有名气。
此番在桃园邀请小玉对弈,怕不是存了炫耀讨好的心思。
世人都羡艳爱慕各个领域的强者,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则,费西元是围棋领域拔尖的才子,自然想展示。
不过……这才不过第二次见面,便邀请小玉看他下棋,像是开屏孔雀似的。
自作多情又惹人厌烦。
他辛钤娶进门的太子妃也敢觊觎,也不知该说费西元胆大,还是不怕死。
思绪万千不过一瞬,辛钤面色如常,脑海中的念头无人看出。
须臾,辛钤浅浅勾唇,顺手理了理燕泽玉鬓角边的细碎发丝,涔凉的指腹不时划过少年细腻的侧脸,举止亲昵。
“我跟费家长子不过利益往来,以前没有生出别的关系,往后也不会有多的交集。”
话落,辛钤稍顿,嘴角浅淡的笑意散了,语调变得有几分冷戾:
“下次小玉若再遇见他,不必理会;他若再邀请你下棋,也不许去。”末了又添一句,“费家三代从商,最善巧言令色,他说的话都不许信。”
被男人鹰隼般锐利的眼神一瞬不瞬盯着,燕泽玉不甚灵敏的脑子都察觉到一丝危险气息。
他颇为紧张得滚动喉结咽了下口水,就连方才的生气也忘了,直愣愣地瞧着辛钤的眸子,点了点头。
当晚,他又被辛钤按在床榻上打屁。股。
比以往每一次都狠。
男人甚至没给他上药,小铃铛的晃动的脆响响了一夜,任凭他怎么哭,怎么求饶都不管用。
直到他模模糊糊地喊了句‘相公’,声音里哭腔很重。
辛钤这才骤然顿住,俯身亲吻他渗出晶莹汗珠的额头,又凑到他耳边。
“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嗨呀,疯批本批
第94章 龙蟒金袍
当晚,燕泽玉被折腾得累极,猛烈冲撞带来好似沉入翻涌海浪的昏沉。
他被潮浪拍打,沉沉浮浮,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缕思绪,是那句缱绻悱恻的‘我爱你’。
他睡得不太好。
整夜都做着零碎而毫无逻辑的梦。
天光大亮时他才猛然惊醒,身上出了层密匝匝的冷汗。
具体梦见什么,他记不太清,只是直觉是些不好的事情。
屁。股疼得厉害,后面那处也不太舒服,但好在都已上过药。
燕泽玉暗叹口气,揉着眉心扬声唤人进来服侍。
“金戈,太子殿下上朝前有没有问你什么事?”
被点到名的金戈身形一僵,还是应道:“太子殿下问了您昨日行程。”
但金戈没说别的,其实太子殿下问得更详细些,大到途径何处、遇见何人;小到详细对话、心情如何……
特别是、关于那位费公子的。
事无巨细,桩桩件件,都要他汇报上去。
他可不敢把这些告诉太子妃殿下……昨日那仿佛阿鼻地狱的气氛,实在不想再次经历。
*
辛钤近几日在外处理拖欠军饷的事情,燕泽玉不常出门的人都听见了些许风声,足以见得雷霆万钧的动静。
说来也怪,自从上次讨论出问题解决方法之后,辛钤大半个月也未有所举措。
燕泽玉还以为是辛钤私库不够,或是不想从中拿钱。
直到军中隐隐传出士兵们都群情愤激的消息,辛钤才慢条斯理出手。
燕泽玉略思忖一番心中已有猜测,不禁感叹一句好算计。
总要等到人情绪猛烈时再出手抚慰,以达最优效果,野心家的手段罢了。
但计划进展却不是燕泽玉所想的那样,辛钤只从私库里取了一千两白银,不算多也不算少。
用辛钤的话来说:拉拢军队也不必掏空家底当冤大头。
燕泽玉起先不太懂,后面才恍然大悟——
上朝时,辛钤表奏此事,并未提及要开私库填补空缺,而是带头发动官员捐款捐物。
如今国库不富裕,可汗自然不反对太子的做法,再加上苏贵妃的枕边风,可汗很快便下达旨意。
但响应者寥寥无几。
辛萨的军政在可汗萎靡的半年里衰落许多,辛钤乐得看这种场景,因此并未阻止,甚至隐隐放任纵容。
逐渐,辛萨贪。污受。贿、拉帮结派的情况屡见不鲜。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是被蛀虫腐蚀过的疮孔。
虽然并没有当年覆灭的大晏那样气绝,但也是弊病沉疴堆积。
各署官员听闻太子表奏,后又是可汗下旨,有少许清明为国的老臣站出来捐款捐物,但清廉一生,靠俸禄过活的贫官也拿不出什么钱财。
更多的大臣是心怀不满,都不愿募捐银两,但碍于可汗下旨,都装样子似的捐了些,少得可怜,还没一次暗度陈仓漏的银两多。
工部尚书何璋便是其中典型。
水利土木等兴修建造的差事油水最多,他在其位谋其财,据说皇城外家宅便有三家,每座府邸都极尽奢华。
可他却只上捐了白银二百两——怕是府邸中随便一个摆件都不止这个数。
捐得少也便罢了,他还不知死活,当众与太子朝堂对峙。
兴致缺缺的可汗此刻才真正来了兴趣,倒是不再意军饷是否能补齐了,只顾着看热闹。
听着下方何璋的控诉,可汗支起弯曲的脊梁往金銮宝座下方看去,身体前倾伏在金龙雕花桌面,面色潮红,瞳孔都微微放大。
底下朝臣众多,排排列列按照品级阶层站立着,能清晰瞧见可汗这幅几欲魔怔神态的人不过前几排,寥寥数人。
可无一人提出疑问。
只因可汗如今喜怒无常,上一个关心可汗身体的忠义之臣已经被打断腿流放蛮荒了。
没人敢去触霉头。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不只是说说而已。
辛钤余光瞥见可汗骤然兴奋得不正常的脸,心下判断药效到达几分,而后胸中闪过丝丝快意。
嗤笑一声,辛钤嘲弄地勾唇。
既然可汗想看,那便让他如愿——
众人瞧着向来寡言冷漠的太子殿下一反常态开了口。
清俊微冷的声线平稳得如无波海面,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字字珠玑,句句戳心。
何璋原本是念着辛钤平素不爱与人争执,又想讨二皇子欢心,这才当了出头之鸟,跳出来与太子唱反调。
只是千算万算却漏了一环,太子平日不爱开口却不代表太子不善言辞。
如今,何璋几乎是被辛钤指着鼻子讥讽,偏生还说得他无法反驳……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