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什么也没写。
只留了那滴斩卷*的墨汁。
提步往后院去时,辛钤已经将红纸绸挂好了。
也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竟将它挂到这枝桠的最高处去了。
男人站在树下望着他,身后红纸绸飘飘洒洒,唯有那片高枝上的红纸绸格外显眼。
“为什么挂这么高?”
“高处,神明能看清。”
燕泽玉失笑,“你居然信奉神明?”
辛钤没接这话茬,只是朝他伸手,“我帮你挂。”
燕泽玉垂眸,定定看了眼自己手中空无一字的红纸绸,顿了顿。
“好啊,你帮我挂上吧。”
作者有话说:
*斩卷:不小心滴落墨汁,将卷轴弄脏。
周四忘记承诺的双更,今天补上!
写得匆忙,或许有错别字,洗个澡再来改~
第44章 别揉我腰!
两人的红纸绸被辛钤紧挨着挂上了最高的枝头。
碧空如洗,积雪层叠,唯有红纸绸飘扬得肆意热烈,在风的邀约下,缠绕片刻又若即若离地分隔。
燕泽玉抬头望了一会儿,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不好奇我的愿望是什么吗?”燕泽玉忽而开口道。
他有留意到,辛钤帮他挂红绸时目不斜视,压根没有低头看一眼,似乎对他写了什么根本不在意。
“愿望被人看到,就不灵验了。”辛钤重新牵了他的手,“走吧。回去了。”
原来被人看到会不灵验……
难怪。
难怪母后手书的祈祷没有一个得偿所愿。
燕泽玉敛了眉眼,像被冰雪凝住,定在原地没动,牵着他的辛钤也不得不停下来,回头看他。
燕泽玉也不懂自己在赌什么气,又有什么资格赌气。
或许是仗着辛钤这几日格外纵容暧昧的态度,又或许是他的娇贵病还没被治好,如鲠在喉的刺非要拔出来才罢休,也不管是否鲜血淋漓。
“你手上沾过大晏人的血吗?”他终于问出了这个缠绕已久的问题。
死一样的沉寂。
燕泽玉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辛钤开口,男人的沉默代替了一切回答。
这一刻,燕泽玉说不上自己心底是庆幸多一分还是难过多一分。
只觉得之前在叶涟面前企图挽回什么的自己蠢透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缄默着,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死寂。
不知道何时,天空飘起应景的雪,洁白碎片纷纷扬扬,像是云层之上有人撕碎了布帛,发泄挥洒。
燕泽玉躲开了辛钤伸来的手,自己将帽兜戴上,整理好。
但还是有涔凉的雪飘到少年颀长的睫毛上,又缓慢融化。
燕泽玉没忍住眨了好几下眼,反倒让融化的雪水晕开,刺得眼疼,颤动不停的密匝眼睫仿佛被淋湿的蝴蝶羽翼。
辛钤垂眸时瞧见了,指节微动,但到底是没有抬手为他拂去。
大部队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暂停行进,倒是让他们很快追赶上了。
仿佛是老天爷不满,故意将队伍阻塞在了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僻雪原,可汗只得下令,众人在避雪的地方安营扎寨。
辛钤刚一下马就被葛望叫走了,燕泽玉依稀听见是可汗找太子有事。
望着辛钤远去的背影,少年敛着眉眼,神色不辨,不过也是好事,倒让他紧绷的神经有了喘息之机。
“涟哥哥?”遥遥看到外头的人,燕泽玉疾步走过去,“你怎么来了!快进去快进去——”
叶涟正等在太子的帐篷外头,如此大风大雪的天,油纸伞的用处甚微,叶涟衣服、眉毛、发丝上都沾染了许多白霜。
燕泽玉推着叶涟往帐篷里走去,入手一片冰凉。
“你等了多久了?!若是染了风寒怎么办!”燕泽玉语气里带上些责怪的意味,“等我也不知道进去等吗?”
叶涟只是摇头,“这是辛钤的寝帐,我单独进去怕是不妥。”
帐篷帘放下前,燕泽玉往外望了一眼,金戈和白棋都不在,露营繁琐,大家也各自忙碌着,没人注意到这边。
露营的简易帐篷远没有原本的太子帐华丽宽敞,燕泽玉都有些不适应。
两人在小桌前坐下。
“涟哥哥?这么着急是所为何事?”燕泽玉询问。
“镇南将军的回信送到了——”叶涟话到此处停顿片刻,声调低沉下去,“镇南将军回信说忠心大晏,愿为您驱驰。此刻西南山脊中,镇南王原本手中兵力加上被打散的部队和流民武装,总和近六万。”六万,不是个小数目。
这并非燕泽玉第一听见‘为您驱驰’这样的话,也并非第一次听说兵力数据,却还是会呼吸一紧。
他真的能担此大任吗?他会不会辜负叶涟、将军、百姓们的期望?
叶涟似乎从他的沉默中看出了什么,温热的手按住了他的手腕,“八殿下,韬光养晦,我们还有翻覆之机。”
燕泽玉望着叶涟锋芒毕露的眼眸,重重颔首。
叶涟为他介绍了镇南将军来信的具体内容,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确认燕泽玉全都了解后才施施然换了话题,就是这话题让燕泽玉有些不喜。
“辛钤他今日带你去哪儿了?”
“一个荒废的庙……叫……巫欲庙,好像是这个名字。”
燕泽玉话音刚落,便瞧见叶涟不甚明显地蹙了下眉头,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这个庙有什么不妥吗?”
叶涟看着一脸纯情迟钝的少年,迟疑片刻才朝他摇摇头,“并无不妥。只是——辛钤似乎挺喜欢八殿下的……”
“呃……”燕泽玉垂着眼帘,“是吗?”
“这也不算是坏事。”
燕泽玉没有料到叶涟会这样说。
他抬眼对上了叶涟的眸子,可那眼底陌生的情绪竟让燕泽玉有些紧张。
“将计就计,他若是真的心悦于你。倒是值得利用一番。”
燕泽玉滞涩一笑,“怎么可能,辛钤这种人,怎么会喜欢上谁?”他不相信。
叶涟却很笃定,胸有成竹地饮了口茶。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若是对你无意,使点计策便好。”
……
辛钤回来时已经很晚,外面的暴风雪不止不休,呼啸寒风将帐篷都吹得晃动。
门帘被掀开时,怪风呜咽,将本就脆弱的烛火猛地扑灭了。
不算宽敞的帐篷瞬间陷入黑暗。
燕泽玉眨了眨酸涩的眼,视线并未适应突如其来的暗,缓了半刻才逐渐能够视物。
辛钤已经走近了,男人没有去点灯,乘着黑暗立在床榻边。
太暗了。
燕泽玉*本看不清男人是何种神色,只觉得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透着股哀怆。
哀怆?怎么会呢?
辛萨的太子殿下,又有什么哀怆的呢?
燕泽玉敛了发散的心神,默念一遍今晚的目标,裹着被子往床榻里面挪了挪。
辛钤更换上寝衣后上了榻,黑暗中响起窸窸窣窣衾被摩擦的声音,燕泽玉不自觉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辛钤一直有体寒的毛病,今晚也不例外,浑身像是刚从冰窖出来似的,涔凉涔凉的。
燕泽玉半张脸埋在衾被里,犹豫半刻,在心底鼓足了勇气才主动伸出了手——像辛钤每一次牵他手那样牵住了辛钤。
冰冷,
像是寒冬腊月结冰的潭水、也像冬眠的蟒蛇的鳞片。
燕泽玉能感受到辛钤正侧头看着他,稳了稳神色,他才转头回望。
漆黑静夜里,呜咽的风声像怪物的嚎叫,恐怖渗人。
燕泽玉不甚明显地吸了口气,将男人的手攥紧,忍着羞耻心,主动往辛钤怀里蹭了蹭。
男人一时间没有动作,甚至抱着他的动作都有些僵硬。
——完全不像是辛钤的作风。
从前他这样靠过去,男人早就轻笑着将他揽过,再说几句贴耳的私语,总会把他弄得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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