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还是没忍住,侧着脸凑近铜镜,将立领往下撇了撇,直直望向镜中的那一圈儿还泛红的伤口。
燕泽玉曲起手指在看上去最严重的,似乎是辛钤最尖锐犬齿咬伤的那处按了按,大约是已经过去一整晚,身体自动修复了些,这下子不算疼。
最近几日也不知道黄历如何,他倒霉得紧,先是咬了舌头、划伤手指,这会儿脖子又被狗啃了……
况且前几次受伤,辛钤那儿送来的药膏就没停过,脖子上的咬痕……他这个罪魁祸首倒是没音讯了。
指尖又抚了抚,暗红色的血痂硬硬的,有些硌手。
真的会留疤吗?永久性的?还是几月后会自行淡去?
思忖间,雕花木门被人推开,燕泽玉还以为是婢女,将翻折的立领理了理,头也不回,道:“什么事?”
谁曾想,他却在铜镜里看到了辛钤昨晚离开时穿的黑袍子……
不是眼花。燕泽玉猛地回头,辛钤就站在他身后静静看着他。
燕泽玉顿了顿,两人面面相觑半晌,才道:“你、你昨晚怎么没回来?”说完他才觉出点不对劲,这说辞、这调子,怎么听怎么像后宫里彻夜明灯等待皇帝宠幸的怨妇妃嫔……
辛钤眼底压着一丝疲惫,看样子是与王统领商议事情彻夜未眠,但却没在他面前显露。
男人并未与他解释昨夜,曲指撩起燕泽玉身后半披的青丝捋到一边,隔着立领,准确地轻轻按在他昨日留下的齿痕上,“疼?”
这么问……肯定是看到他刚才凑近镜子瞧自己脖子的模样了……燕泽玉不禁在心底扶额,真是什么丢脸的瞬间都被辛钤撞见了。
不过,既然辛钤都问了……
“疼——”他轻轻道。
“真疼?”辛钤拿指尖勾了勾他的下巴,转而对跟在身后的金戈道:“你先下去吧。”
燕泽玉余光扫见金戈弯腰行礼后退出寝殿,大门重新合上,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俩。
天苍拂晓,日光未明,阖宫上下安静得出奇,寝殿里也是落针可闻,所以当辛钤将一匣天青色的瓷盒子放在梳妆台上时磕碰出的声响格外明晰。
“青莲琴谱,你可喜欢?”辛钤的声线比平常更沙哑几分,颗粒感伴着拂晓的清风,让人耳根子都发麻。
燕泽玉愣了半刻,视线从妆台上的青色盒子挪开,抬眸看着辛钤眼下不甚明显的青色,缓缓点头,“青莲山人的琴谱,又有哪个瑶琴琴友能不爱呢?”只是他如今……却弹不动伏羲琴了。
垂下头,燕泽玉嘴角抿出一丝苦涩的笑,却没曾想辛钤指节一抬,将他低下去的下颚又挑起,粗粝的指腹按着他嘴角揉了揉。
“怎么?琴谱都送来了,还不开心?这么难哄?”辛钤说着,另一只手单手按开青瓷盒子的锁扣,刮了两指的乳白色药膏,“要是不想留疤,自己伸手把领口折过去。”
清冽的草药香气在室内逐渐蔓延开,一闻就知道不是那巫医的手笔。
这下就算燕泽玉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辛钤又准许他上药了?!
昨日他委曲求全,又撒娇又叫阿钤,都没让对方松口,怎么过了一晚,又主动给他擦药来了?
真是善变……
但总归是不用留疤了。
他忙不迭伸手将工整的立领往下扯了扯,露出了冰肌白肤上格外狰狞的齿痕。
辛钤幽深不见底的眸子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餍足,说话的语气倒是平稳,丝毫不见欲望,“再往下拉些。”
燕泽玉瞥了他一眼,但还是听话照做,齿痕往下露出更多皮肤,白皙、纤瘦,青色的血管交错泛出些脆弱感。
辛钤用没沾染药膏的干净的手背再磨了磨凸出的结痂,硬硬的,摩擦在光滑手背的触感很特别。
忽而有点想反悔。
如果小玉一直带着属于他的标记就好了……
手上动作迟滞半刻,辛钤将药膏在指尖反复研磨着,似乎在思索,直到冷冰冰的药膏在指尖揉软揉热后,才贴上了少年侧颈泛红的齿痕。
结痂被刮蹭得痒嗖嗖的,燕泽玉默默滚了滚喉结。
最初的痒意褪去后又是一阵蚀骨酥麻,自后腰升起,直冲头顶,燕泽玉屏息压住喉头的的声音,却不自觉将脊背挺得笔直,似乎这样才能勉强克制。
“好、好了吗?”话语间,声带震动,辛钤轻抚在少年侧颈的指尖也感受到了细微的颤抖,视线划过少年压着一抹绯红的眼尾,辛钤动作一顿,收回了手。
“好了。衣领别把药蹭没了。”他边擦手边说道。
“哦。”
燕泽玉长舒了口气,感觉辛钤退开一步后空气都轻快不少。
单手别着衣领的动作有些费劲,燕泽玉一边将手肘撑在了梳妆台上,一边暗骂了几句晨起时专门挑了件立领衣衫穿的自己。
净过手的辛钤转过头睨了他一眼,薄唇轻启,说了句:“蠢。”
说罢,提步过来拍开了他捏着立领的手,三两下将他弄得一团糟的衣领重新理好,往里折了两圈,完美卡在了衣襟里。
燕泽玉偏头往铜镜瞧,默默腹诽了句:手艺真好……
面上倒是不露情绪,抬眼朝辛钤嗫嚅道了声谢谢。
作者有话说:
还是舍不得老婆疼 (昨天怎么舍得
第66章 陪我睡觉
恰逢休沐日,辛钤自今晨回屋后便换了身宽松舒适的月白色长袍,看样子是没有再出去的想法。
身着白衫长袍的辛钤让人很难移开视线,燕泽玉捧着琴谱,但眼神已经飘过去了。
难怪辛钤在外几乎不穿白,这幅清冷贵气的模样,乍一眼,不会觉得这人是什么杀伐果决、手染鲜血的阴翳太子,倒像是哪家清门名贵、文质彬彬的少爷。
辛钤恰是垂眸阅读公文,眼底的凌厉尽数遮敛了,青丝落于棱角分明的脸侧,书卷气浓郁,洁净的月牙白衫勾勒出男人优越的身材,宽肩窄腰,双腿修长。
清冷凛冽,说一句‘皑皑山上雪,皎皎云中月’也不为过。
燕泽玉看得晃神,昨日还在心底腹诽对方是只知道咬人的狗,今日便全然忘却,被这身白衣卿相的翩翩风度迷了眼。
直到被辛钤身后窗棂外射。进来的日光刺到眼睛,燕泽玉才骤然回神,匆匆收回视线重新落于手中琴谱。
只是……原本熟稔的宫商角徵羽,此刻竟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了。
辛钤在燕泽玉收回视线后悠悠抬了下眼,瞧见少年鸦羽似的眼睫不住眨动,心绪不静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戏谑。
“看到哪一章乐谱了?”尾音轻挑。
“第、第六章 了……”燕泽玉呐呐回答,不敢对上辛钤直直望来的眼睛,沉默半晌忽而站起身,“今日云晴风暖,好景不可辜负,我、我出去走走!”
心气浮躁,扛不住外界干扰,琴谱是读不进去了,与其被辛钤逗弄,还不如出去玩玩。
燕泽玉起身掸了掸衣摆,偷瞄着辛钤的表情,试探地提步往外走。
男人只是斜了他一眼,远山似的眉峰挑起,又不置可否地移开了视线,并未开口阻拦。
燕泽玉方才所言并非随便的说辞借口,今日的确适合出门。
冬末已至,春和将至,气温回暖,京畿已有多日未雪,从前稍有不慎就湿鞋湿袜的积雪渐融,露出皇宫原有的模样。
燕泽玉并未叫小斯侍女陪同,踏着青石板路独自走走停停,登上长乐宫旁边曾经父皇特意为他们兄弟俩修筑的高台上眺望,巍峨的琼楼玉宇、古朴的红墙绿瓦、琉璃屋角上精雕细琢的瑞兽,都洗去了层层叠叠覆盖其上的积雪,在暖阳瑞光折射下熠熠生辉。
顶层的小阁楼不算宽敞,一眼望得到头,从前他常趴着吃点心的矮桌、大哥批阅文书的书桌、窗边特意摆放的他最喜欢的贵妃椅……
燕泽玉仰躺在摇椅上,脚尖轻点地面便悠悠晃起来,四四方方窗框外的宣政殿屋顶转角处上翘、形如飞鸟的檐角也跟着晃荡。这个角度看出去的景致永远都是宣政殿的飞檐翘角,年年岁岁亘古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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