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手握剑的时候冰冷无情,但若是放下剑轻抚谁,也许并没有那般无情。
带着薄茧的指腹反倒比细嫩的皮肤更有一种冷冽的温柔。
“他不是那么厉害么,敢直闯境门,”江月白将帕子拧干,搭在了手边摇晃的小树枝上,神色没什么太大变化,“怎么会这么快就撑不住了。”
“小白你......”御泽欲言又止。他觉得江月白这话听着不大对劲,似乎并不担忧,反倒有些......失望?
他转头看向还在滴水的手帕,闻到了花汁的芬芳......
好小子,还会装吐血了。
“他是很厉害,可交手没一会儿他就不再动手了。”青芷回过神,弯腰掬了一捧仙池水洗了洗手臂上的血,“就单方面挨打,那谁能撑得住多久啊。”
江月白好一会儿没说话,沉默须臾,淡淡道:“既然撑不住了,那就跟他说,让他回去吧。”
“他要是愿意回去,我们也不必来这儿找你了。”青芷甩了甩手上的水,叹了口气,“他不仅不还手,还求我们一定要把话带到,这......”
青芷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个仙子,“瞧他满脸是血,可怜兮兮的,大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是啊,早知是你的熟人,我们便不打了。”仙子们对上江月白看过来的目光,都有些不好意思,“当时场面太混乱,还以为是哪个不要命的魔族要上来寻仇......”
“不怪你们。”江月白轻声说,从水边站起了身,“他现在在哪。”
青芷表情复杂:“在境门外面跪着......”
御泽大步走到江月白身侧:“我给你结护身结界隔魔气,你去见他一面吧。”
江月白问:“他伤得重么。”
“挺......挺重的......”仙子们回答得有些困难,“他身上......好像有旧伤......”
“对,有旧伤,我也感觉出来了。”大家都纷纷点头附和。
——有旧伤,所以才伤得那般重,不是我们太凶残。
“他流了很多血。”为了防止江月白看到那副场景后太震惊再伤了心脉,青芷决定提前让他做好心理准备,“眼睛流得尤其厉害。”
江月白拿起了藤椅上搭着的披风,听到这句话后又缓缓放下了手。
“走吧,”御泽看他犹豫,直接上前,“我陪你去。”
“不用。”江月白按住了御泽要来扶他的手,转身撑在藤椅扶手上缓了口气,垂头捏了捏眉心,嗓音微有暗哑,“我忽然有些累了。”
青芷见他面色不对,问道:“今日的药吃了吗。”
“吃了,”御泽替他回答,“我看着吃的。”
“那先喝点水......”青芷伸手去石桌上摸茶壶,却摸到了一只酒葫芦。
“前辈,”青芷抬头看向御泽,“你是看着他喝药,还是看着他喝酒?”
“我这......”御泽不知怎么说,“我拿这酒是给......”
“没事的,就是困了。”江月白低低说,“我去歇会儿。”
“你不去境门见那个人?”青芷惊讶,“那......那他怎么办?”
“我本来就没要见。”江月白垂眸拿了披风,语气淡漠,“他若觉得痛了就回去,若是还要强撑,那就跪着吧。”
“啊?!”仙子们闻言都变了表情。
“他......”青芷问,“不是你朋友啊?”
江月白说:“当然不是。”
青芷惊奇:“真是来寻仇的仇人?”
江月白嗓音微哑,显得有些敷衍:“差不多吧......”
御泽噎了一下:“你......”
众人怔愣的功夫,江月白已经走了。
“唉,早知如此,直接打死得了。”仙子们意犹未尽,“还没使出绝学呢。”
“那要再回去打吗?”
“我觉得可以......”
御泽没好气道:“打什么打,他不是也没干什么。”
“好吧。”仙子们活动了活动脖子手脚,“今天也有些累了。”
“而且魔族会被这里仙气腐蚀身体,估计再过会儿他身子就要化成血水了。”
“那我们就不用管了吧......”
仙子们交谈着走远,独留御泽一个人站在原处。
御泽在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自己先去见见那个穆离渊?
可是见了之后怎么说呢?把剑心的真相告诉他?那绝对不行。说江月白是真的不想见他?那别给人孩子整得伤心过度,一下子过去了。
到底该怎么办?
御泽纠结了半晌没纠结出个结果,最后也决定放弃不管了。
觉得疼了也就回去了。江月白那话说得没错。
倔强是苦没吃够,等真撑不住了,也就不倔了。
......
夜色渐深,风吹雾散,月薄星灿。
今晚不同往昔,血腥杀伐过后,夜色里不是月的微暖浅金,而是星辰的冷。璀璨的星河洒落银光,照亮浩阔的仙云。
穆离渊看不到仙境壮美的夜色,但他能感到星辰落光的冷。
他浑身冷得打颤。
血流得太多,他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身子了。
仙境门前还有几个留下看热闹的小仙倌,围着这个流血的人来回转圈:
“你到底是什么人?”一个小仙倌停在穆离渊身前,蹲下来瞧着他的脸,“来这里想做什么?”
穆离渊微微抬起头,嗓音哑得无声:“我想见......”
他原本是想见江月白一面的,但此时不想了。
或者说,不能了。
他上天河之前用魔晶琥珀复明了双眼,可现在受了重伤,魔息无法运转,已经又看不到了。
“北辰......仙君......”
但他还是想当面和江月白说几句话。
“可是北辰仙君说了,”那小仙倌回答,“他不想见你。”
穆离渊呼吸断续,眼睛又开始流血。
江月白不想见他。他早就料到了。
谁愿意见一个昔日折磨自己的仇人。
小仙倌们见他不走,纷纷劝道:
“你快回去吧!”
“你真的是魔族吗?”
“北辰仙君说你愿跪就跪吧,可灵气会腐蚀魔体,你要是不走,身体要全部烂掉的!不是吓你!”
穆离渊仍然在原地未动,他知道自己如今这样很狼狈、很不堪。
但他只是想和师尊当面道一句歉。这句道歉他已经独自在心里反复说了快十年。
江月白原不原谅他不敢奢望,他甚至觉得最好不要原谅。
因为一句道歉配不上原谅。
他曾经想过,如果能再见,不论江月白是想要惩罚他、还是想要他的命,他都愿意。
可是江月白什么都没有要。灵海之战,江月白出手只是为了救人,没有和他说一句话,甚至连他说的那一句话都没有听完。
凶狠一剑是惩罚,惩罚后却把拿走的半朵花还给了他——似乎在告诉他,他们两不相欠。
江月白不想与他计较什么,也不想有再多的瓜葛。他能感受到。
他们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再如何纠缠,他也触不到天上月。
但他很贪心,他还想看一看自己想念的人、听一听想念了数年的嗓音。
小仙倌们在周围七嘴八舌劝说了好一会儿,可是毫无效果。
他们发现这人并非完全是倔强,而是流了太多血,跪姿僵硬,周身已经没有活气了。
一个小仙倌大着胆子碰了碰那张遍布血渍的脸——感到极度的冰凉。
猛地缩回了手!
“他是不是......死了啊?”
“可他还跪着呢......”
“尸体僵硬了就是这样的......”
小仙倌们既害怕又好奇:
“他到底是什么人呀?能上仙境,应该不是普通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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