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猛然钳住了他的手!
四目相对,江月白面上的微笑更冷了,双唇轻动,说了无声的一个字:
“滚。”
这是洛锦头一回听人对自己说这样一个字。
他眼底的狂躁暴怒一闪而过,然后又慢慢化作了冷笑。
“你说什么。”
江月白松开了钳制他手腕的手指。
下一刻,洛锦听到一声突兀尖锐的摩擦——冰冷的刀刃抵上了颈侧。
这是他贴身的匕首,不知何时到了对方手里。
身体受到胁迫时爆发出的灵流波动结界,宫殿外侧的暗红屏障在同一时刻发出嘶哑嚎叫,震颤晃动着,好似有无数刀剑错杂交锋。
听闻异动的守卫蜂拥而至!大门猛然敞开,持刀的侍卫涌入,沿着屏风围了几层。
“我说,”江月白手里的刀从洛锦颈侧缓缓滑动到咽喉,向上挑,“让你从我眼前滚。”
数百名守卫面面相觑。
洛锦的颈侧流下了数道刺目的血线,一滴滴落在散乱的红袍衣摆上,溅起血色的花。
卧榻玉屏上绘着的星河在血色的云烟里变幻形状,江月白手里的刀刃闪着星光和血光,将他的侧颜分割成半明半暗,一半冷冽,一半温柔——这样绝色的光影,远比身后玉屏上的美人图更加勾人视线。
“没听到吗。”洛锦目光紧紧盯着身下人,低吼却是给背后呆立的人群的,“让你们都滚出去!”
血水已经流了一地。
冲进来保护主人的侍卫们还在发呆,听到命令回神之后响起一片凌乱的脚步声和碰撞声,混乱了一瞬又立刻陷入寂静——
让他们......滚?
领头的修士瞧着玉榻上的情景,忽然心领神会,连忙应道:“滚,这就滚。”
他收了长刀,转身一挥手:“都赶紧滚!”
方才浩浩荡荡冲进来的人群,此刻乱七八糟地往外撤。
最后一人刚退出,殿门就猛地从里甩上闭合!撞出沉重的回声。
“你还真下得去手啊,”洛锦捂住脖子上的伤口,五指霎时间被染得血红,“我用命契锁了山河器的密匙,我死了,你们谁也别想得到它,到时候一起给我陪葬,乐意吗。”
江月白手指翻转了下,匕首也跟着翻转。
“没打算杀你,是你靠得太近了,”江月白挑眉,把刀丢在榻上,从腰后抽出了一张极其轻薄的符纸,夹在指间几乎是透明的,缓缓说,“我是有家室的人,时时刻刻都被盯着,不得不避嫌,不然你让我回去怎么交代。”
一张薄如蝉翼的见闻符,风吹了一下就散裂不见。
洛锦一把抓住江月白的手腕,看着那点飘散的碎屑,又看回江月白的眼:“好情|趣啊!你的小情人往你身上放见闻符,你留到现在才毁,我算什么?增加你们情|趣的工具?”
江月白轻叹口气:“我要是早早就扯掉那张符,岂不是显得做贼心虚。”
“所以你拒绝我的话都是说给他听的?”洛锦低声问。
“你可以自作多情地这样理解。”江月白说。
洛锦脖子上的血还在往外涌,因为疼痛皱着眉半眯着一只眼,听到这句话笑了一下。
起初是只扯嘴角的冷笑,而后眼睛也跟着笑了。
“行,你想怎么说我都行,”洛锦叹了口气,“只要你高兴,做什么都行。”
江月白抬手指了指殿门:“我累了。”
“我走,我当然走,不用赶,”洛锦单手捂着流血的颈侧弯腰,另只手捡起了榻边地上的凤凰血,放在了江月白手边,“记得给自己疗伤。”
江月白合衣躺下闭了眼。
洛锦站着盯了对面一会儿,缓缓转身离开。
踏出殿门后,身后浓郁的暗红色结界重新汇聚凝结,将整座水上宫殿淹没进云海。
守在周围的侍卫们一涌而上:“刀圣大人的伤没事吧?”
洛锦仰起脖颈深呼吸,烦躁地左右歪了下脑袋,后颈骨发出了轻微的“咔吧”声。
他低头扫过一众人,冷声说:“给我把他看牢了。”
* * *
圣灵台武宴的终试堪称精彩绝伦,顶尖高手之间的比拼是不留余地的厮杀。
为了赢得先进入山河器内小天地的资格,昔日称兄道弟的好友今日也刀剑无眼不念旧情。
比试持续了整整十日十夜,终于在第十日角逐出了胜负。
黄昏时分,圣灵台红绸漫天。
血色的夕阳在日月湖面照耀出血色的波浪。
洛锦一身红袍坐在岸边日月亭中,亭外无数金丹高手簇拥,强到浓烈的威压甚至散发出了肉眼可见的暗红色烟雾 。
与往常不同的是,日月亭中,洛锦的身侧除了站着洛炎,还多了另一道身影——那人坐在与洛锦隔桌的椅子里,是除洛锦外,唯一一个在日月亭中坐着的人。
远处坐席的修士们都时不时转头往亭中看,想要看看那位突然多出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能享有与洛锦平起平坐的地位。
奈何那人侧身坐着,周身又有刀圣的护身屏障保护,根本看不清容颜。
暮鼓响起,一道声音高喊:“赐圣灵玉牌——”
盛放玉牌的托盘由两个修士共同抬出,玉牌不大,但排场很大——繁琐的雕花琉璃罩覆盖着一块白玉,琉璃罩外又披着一层绣着金丝花纹的红色薄纱。
赢得前十五名的修士们早早就离席站立,整理衣装,静候着远处日月亭中的刀圣宣读自己的名号。
可洛锦仍然坐在亭中随意地喝着茶,全然没有往他们那边看一眼。
水边风大,吹起了琉璃罩外的红纱。
光泽流转的生灵白玉霎时间暴露在千万人渴慕的视线之中。
日月亭外有随从修士小声提醒道:“刀圣大人,赐牌仪式要开始了。”
洛锦正和身侧的人低声交谈着什么,被这句话打断似乎很不悦,有些烦躁地挑挑眉,低笑:“怎么?要我亲自给他们送过去吗?”
圣灵台武宴的赐牌仪式是几百年前的先辈们流传下的规矩,前几日就将流程定好了,那修士显然没料到刀圣会临时变卦,愣了一下才说:“呃不......当然不用,您想怎么赐牌都行,只是还是按照圣灵台的传统流程来比较好......”
“好啊,那就按我的规矩来,”洛锦放下茶杯勉强正坐了,声音不大,但借威压气流散开,足以穿透层层人群,“让他们过来自己领。”
除了魁首有玉牌,前三甲、前十名、前十五,皆有不菲的奖励,不仅能获得提前进入山河器空间的资格,他们还被允许携带各自的珍宝法器进入新天地,提前搜刮资源占据领土,等山河器彻底开放后,他们便能靠着手中资源招揽后来者自立门派,继续做称霸一方的上位者。
即便要交给洛锦一丝元魂作押这件事略有羞辱,但一人之下的处境他们已忍受了近百年,何况劫后余生的生路摆在眼前,再心高气傲也被磨没了脾气。
静立片刻,获得魁首的青衣男子率先走出了人群。
他身着青豆色衣衫,长发半散,腰间挂着一根葱茏坠,走起路时步履轻盈,青衫尾摆褶皱,仿若飘起的叶。
傅羽吟,绀叶谷新任谷主,也是仙门中最年轻的掌门。
二十有二便有旁人修炼数十年不可及的修为,容貌品行皆佳,近年来在仙门中声名鹊起。
这位仙门的后起之秀一步步走至了亭外。
洛锦却仍然坐在椅中,没有起身的意思。
“刀圣大人亲赐玉牌,”傅羽吟不气不恼,率先开了口,态度彬彬有礼,“晚辈荣幸不已。”
听了这句话,洛锦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只冲亭外的修士瞥了眼,示意他们打开琉璃罩。
琉璃罩打开的瞬间,白玉光泽刺目,周围所有人都不得不暂时微微眯眼。
端着托盘的两名修士自诩身份地位低微,不敢为这位新秀掌门颁赐什么,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气氛诡异地安静半晌后,傅羽吟自己走上前了几步,从托盘中拿起了那块圣灵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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