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后退了半步:“什么事。”
穆离渊没在意这个抗拒疏离的动作,脸上还是笑盈盈的,双手提起食盒:“我给师尊做了早点。”
伸手不打笑脸人,江月白尽力收了些冷漠神色,向后面屋中看了一眼:“放着吧,晚上分给值守的小弟子。”
被拒绝了,穆离渊也没再纠缠什么,按江月白的吩咐放了东西,再从屋里出来时,江月白已经走出院子很远了。
穆离渊望着远去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站了片刻,他重整表情,两手绕到脑后抓住发带紧了紧,从高陡的台阶上跳了下去,翻过围栏抄了个近道,追上了江月白。
沿途的小弟子被这道急迅如风的身手吓了一跳,风过无痕,好一会儿他们才面面相觑:“好快的身手,眼晃花了......”
“是阁主新收的徒弟!我昨晚见过他!”有弟子认出了人。
“亲传徒弟吗?和凝露师姐空山师兄一样级别?”
“不知道耶,应该比他们级别更高吧?我昨晚看见阁主领着他回房了,凝露和空山哪有这待遇呀!”
“奇也怪哉!阁主最近怎么收留这么多新人,听凝露师姐说,阁主前不久刚收留了个奇怪的狐狸精,怎么又突然神不知鬼不觉收了个男孩子做亲传徒弟?”
“是很奇怪啊......说起那个狐狸精,我还没瞅到过正脸,空山师哥说长得很好看。”
“下回一定要找机会瞧瞧......”
前面穆离渊追上了江月白,却没靠近说话,只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江月白像是没察觉到,步履速度如常,什么反应都没有。
一路上的守卫弟子都退避两侧向阁主行礼,穆离渊也毫不客气地跟在缥缈阁主身后狐假虎威一把,受了一路的大礼。
顺带收获了一路窃窃私语:“他是阁主徒弟还是近卫小跟班啊?怎么还寸步不离的......”
山下九十五处阵法驻地,四十七处流民营寨,江月白一一巡视检查了一遍,仔细交代值守弟子注意事项,又到临时议事大帐与各长老调整谈定了抵御血尸的策略。
不论到哪,江月白都完全无视身后跟着的人。穆离渊也不气不恼,江月白做什么,他就等在一旁,江月白与旁人议事的时候,他就候在帐外。
有小弟子见他站了几个时辰,给他搬了个小凳。江月白终于远远瞟过来一眼:“有坐着的侍卫吗。”
小弟子挠头,进退两难,穆离渊好脾气地说:“阁主说得是,我站着等就好。”
直到天黑,江月白才从大帐内出来,扫了一圈没见到人,松了口气,谁知刚要迈步,就听到有人叫他“师尊!在这儿!”
江月白循声转头,见穆离渊手里举着什么半蹲在远处溪边,他了无兴致地摇头,转身前行。
“师尊,这是刺鳅,很难抓的......”穆离渊小跑着跟上,像是看不到江月白的冷脸一样,依然满眼开心,“味道不比鱼差,我回去做给师尊尝尝,早上我备好了食材,回去正好能做一道酥骨刺鳅......”
“跟了我一天,就为了晚上给我做顿饭?”江月白没回头。
“想和师尊说句话,但师尊太忙了,顾不上搭理我......”
“什么话,现在说吧。”江月白停下了步子。
两人已经走到了江月白歇息的院子前,江月白侧身挡住了前路,明显不想让人进院。
“师尊......”院前昏暗的灯笼在晚风里摇晃,映在穆离渊的眸底亮晶晶的,混着失落的眸色却变成了可怜。
江月白有点不想看他了,背着手侧过了头。
用破布兜着的刺鳅扑腾了一下,溅了穆离渊一脸水,他拿肩膀蹭了下,试着向前走了一步:“我做菜很好吃的,小圆每次都吃不够,那话不急,等我做好了晚饭,再和师尊说,可以吗。”
江月白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转身前行,径自登阶进了屋。
穆离渊抱着被刺鳅挣破的布兜进了院子,开始收拾忙活。
屋里食盒里的点心还摆在桌上,总共五盘,样式都不重复。江月白捏了一块,犹豫下,又丢回了盘里,在桌前坐下来。
阵法卷册和地图一摞摞堆着,泡了雨,边角褶皱着。江月白随意整了下桌面,杂物推到一旁,腾出地方给剑。
剑身澄澈得像是一团雪雾虚影光晕,剑柄微冰,握在掌心感到有汩汩清水般的灵泉顺着小臂经脉向里渗入。
剑上没有任何防护禁制,想必是剑主人提前卸掉了,整把剑从头到尾完全服从江月白的各种摆弄。
江月白手腕一松,让长剑自然垂下,在手里随意挽了个剑花。
流畅舒适。
这剑就像是量身定制一般,生来就该属于他。
这世上唯一能勾起他自私欲|望的东西,不过如此。
江月白吸口气,小臂一翻收剑身后,起身走到窗前。
太阳落了,天空弥漫开浪漫的紫蓝色,月牙静静躺在晚风里。院中灯笼不亮,在炊烟缭绕中晕染开几分红尘暖意。
炖菜的锅架在火上翻滚,烟气太大,呛得穆离渊咳嗽了几声,他挽起袖子洗好了碗碟,在石桌上摆好,把总是碍事垂到身前的发尾咬在嘴里,弯腰去抽锅底燃着的柴火。
汗水浸湿的小臂线条修长结实,几道狰狞血痕被缭绕的炊烟淡去了颜色。
江月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穆离渊似有所感,朝这边扭了头,双眼立刻弯起来,擦了把汗,笑道:“马上就好啦!师尊快来!”
江月白这次没拒绝邀请,放了剑出门,踱步走下台阶,在院中石桌前落座。
穆离渊往返小院两端,把菜一盘盘摆上石桌,剔缕鸡、酥骨鱼、糯米水团......最后给江月白盛了一碗蜂蜜米粥和一小碗糖蒸酥酪。
先不论味道如何,光是这一桌菜品的色香卖相和丰盛程度,不输外面的酒楼餐馆。
“会的不少。”江月白扫了一眼桌上,“出我意料。”
穆离渊双手把筷子递给江月白:“师尊尝尝味道怎么样。”
江月白接过筷子开始品尝,半点不敷衍,每道菜都细嚼慢咽,一口不够还要多尝几次。
石凳是固定在地上的,没法移动,石桌对面的另一个石凳距江月白太远,穆离渊不想去,他直接半跪在江月白身旁,双手交叠垫在桌边垫着下巴,专心致志地看着江月白吃。
江月白每吃一口,他都满怀期待地仰头问:“好吃吗?”
可江月白没什么表情,只用动作示意:自己还在判断,稍安勿躁。
江月白的注意力都在菜上,穆离渊的注意力全在江月白身上,眼睛都不舍得眨,换了好几个姿|势托腮观察江月白,满眼藏不住的笑意。
“看到什么了,”江月白余光瞥身侧一眼,“那么好笑。”
穆离渊眼睛弯弯的:“我从前幻想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小院子不用大,落日的时候炊烟袅袅,我做好饭,等着师尊回家,你坐在我身旁,我就在这样的距离看着你。”
江月白评价:“你的幻想够简朴的。”
“对我来说很奢侈了。”穆离渊的语气专注认真,“幻想得多了,已经习惯那不可能了,没想到现实比梦还要美好。”
江月白把每道菜全部尝了一遍,放了筷子:“很不错,没有缺点。”
“师尊喜欢吗?”穆离渊还是想听“喜不喜欢”这种评价。
“总是跪着膝盖不疼么。”江月白无视了这个问题,视线顺着他身体滑下去,又向上回到他的脸,“让你在外面待了一晚上,浑身又多出这么多道伤,谁弄的。”
穆离渊低头看了看:“我自己弄的。”
“自己弄的?”江月白瞥了一眼那些伤,“这是剑鞭吧,专门找这种东西折磨自己,有自残癖好么。”
“师尊是心疼我吗。”穆离渊把挽着的袖子放下盖住伤痕,“不疼的。”
江月白不太想搭理这种幼稚的把戏,重新拿起了筷子,淡淡道:“等了一整天,想和我说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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