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到时真有人愿意出借‘那个’给我几日,我就是交出全部家当也愿意......”
明月渐落,院子里的灯笼显得更亮,照着一张张憧憬满满的人脸。
“所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有不明所以的人一头雾水听了半天,此刻寻到机会插上了嘴,“那个那个的,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修士们说到兴头,也不再藏着掖着,解释道:“就是沧澜门给的金坠。”
“啊!”众人这下终于都懂了,“藏金琉坠!”
从前沧澜门有意在二十六家内招揽能人,凡是在各种试炼上得到了藏金琉坠的修士,就能算是半个沧澜门的弟子,回到自己的门派都会连跃几级。
因为坠子里的东西可以助长修者的灵息,听闻那是从大陆尽头的灵海里取来的水,只有一滴,锁在玉坠中。
可仅仅一滴,便能让修士体内灵脉充沛沸腾数月。
众人无不惊喜交加,感慨自己生恰逢时,赶上了修真界的好时候。
“藏金琉坠从前可只给二十六家内门弟子,如今云掌门如此博施济众,居然舍得给其他普通修士了?”
“是啊,以前沧澜门有什么好东西,也就二十六家能跟着喝汤,整个修仙界都是他们的,和我们这些人差距越拉越大,搞得许多前辈修者潦倒失意,弃了此道。现在仙门这么大方,终于能让我们这些普通修士也有点盼头!”
“恕我直言,修界本就该如此,不分贵贱、众生皆可得天地馈赠,这才是正道。”
“说得好!说得好啊!”
众人在醉酒与欢笑中达旦通宵。
他们望着天边渐渐初升的光芒,无不心想:难道修真界的光明天终于要来了!
* * *
连绵的沧澜雪山还浸在深厚夜色里。
残月将落,晚星暗淡。
只有高耸山巅的春风殿灯火通明。
苏漾一夜未睡,刚从山上独自喝酒归来。他停在春风殿前,望着殿内的烛火,看到窗纸上映出模糊人影。
犹豫片刻,还是迈步登上了台阶。
这些年他与云桦一起饮酒谈天的时间少了很多。
揽月亭里只剩下他一人夜夜独饮。
苏漾走上长阶,春风殿前的守卫向来人行了礼:“苏峰主。”
却没有为他开门的意思,甚至没有转身进殿通报。
苏漾的酒醉被晚风吹去了不少。
半月后就是妖林试炼,云桦此时想必正忙着筹备安排,没时间和他闲聊。
想到此处,他脚步微微一停,准备转身离开。
“是长清么,”殿内传来云桦的嗓音,“进来吧。”
苏漾转身的动作停住。
很久以前,他也总是在这样的长夜去找云桦,对方也总是这样的回答。
守卫替苏漾推开了殿门。
殿内烛光摇曳,云桦正站在桌后,借着烛火,低头细数桌上盒内的东西。
殿内极静,云桦神色专注,衬得寂静的殿更加寂静。
苏漾四周看了看,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了。
安静片刻,苏漾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锦盒,找话道:“这是什么?”
云桦没有抬眼,视线仍在盒内,回答道:“藏金琉坠。”
“噢,藏金琉坠。”苏漾重复了一遍,点了点头。
安静须臾,他又找话问,“听说你这次......打算把这些赏给那些普通门派来的小修和散修?”
云桦道:“嗯。”
苏漾在椅子里挪了挪姿势,他换了交叠的腿、试着用手垫在脑后,但发现怎么坐都不舒服。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你......”苏漾放弃了这把椅子,起身站了起来,清了下嗓子,“所以掌门这次是什么打算?这么做二十六家会不会有意见。”
云桦终于合上了锦盒,从桌前抬起头,微微笑道:“给别人,不代表就不给二十六家了。况且他们这些年从沧澜门得的好处数不胜数,倒不会因这一次就有什么不满。”
苏漾走到桌前,看着镶玉的盒子,说:“可这东西向来给的是值得培养的心腹能才,那些散修真的值得吗?”
云桦给苏漾沏了茶,递过去,温声道:“二十六家太重出身血统,从他们那里挑人,挑来挑去,不过还是些老古董的残余。仙门的池子里也该换换新水。”
苏漾接过茶盏,点了点头:“说得是。”
他也不知还能说什么,只沉默地喝茶。
云桦忽然问道:“长清是有什么事么。”
苏漾喝茶的动作一顿。
他是有心事,而且很多,多到他自己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但既然对方终于问了,他不介意在这个夜里慢慢说清楚。
苏漾抬起头,对上了云桦的目光。
看到对方眼里自己局促的倒影。
他忽然明白了云桦那句问话的意思。
问话不是真的问话,而是在下逐客令。
“哦,没什么事。喝了点酒,随便转到这里了。”苏漾放下了茶杯,“困了,我这就回了。”
“少喝点酒,好好休息。”云桦体贴地在身后嘱咐,示意让门口的侍卫送一送。
苏漾出了殿门,摆手让侍从别跟了。
他的酒早醒了。
凉夜微风不止。苏漾踩着青石板,慢慢走过春风殿前的广场。
广场上种着枣树,冬天还会结果子,他那时和江月白辩论到底是青色的枣好吃还是红色的枣好吃,结论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借着辩论的由头把江月白树上的枣吃了大半。
苏漾停步低头,看着枣树枯黑的木桩。
树已经被砍掉九年了。
......
“九年了。”云桦在灯烛下垂着眼,停顿片刻,又纠正了一下自己的话,“快十年了。”
屏风后人影移动,康墨走出了阴影。
云桦用手护着灯烛的火苗:“十多年前那次妖林试炼,死伤了不少弟子。”
“试炼流程已传书了二十六家。”康墨道,“这次一定不会生事端的......”
“你办事我放心,只是想起妖林试炼曾经都是师弟主持的,触景生情。”云桦看着摇晃的烛火,缓缓说,“有点想念故人而已。”
康墨神色微变,闭了嘴。
十多年前的那次妖林试炼,穆离渊在试炼结界里入魔发狂,伤了不少弟子。
江月白却宁愿用浣忆阵洗去其他弟子的记忆,得罪了一众门派,也不愿意让穆离渊受半点委屈。
这件事当年云桦是最为不满竭力反对的。
但碍于江月白的掌门威严,最后还是帮着江月白一起顶住了二十六家的联名抗议与责问。
“雾山公子那边怎么说?”沉默片刻,云桦抬起了眼,“有回信吗?”
康墨回神,摇摇头:“对方不肯见面。”
烛火暗了一下,云桦的眸底也一同陷入阴霾。
良久,云桦示意了下面前的箱子:“现在不见,妖林试炼也要见。你再查验一遍这些藏金琉坠,数量不能出差错。”
“明白。”康墨接过箱子,转身要走,又顿步,“咱们真要把这些东西给那些杂修散修吗?”
云桦道:“雾山要求的。”
雾山公子是近年来仙门内风头最盛的人物。
他不属于任何门派,行迹无定,来去无踪。
在一年前的武宴上用一滴灵息花露击退了数千高手,自此声名鹊起,引得无数人追随。
灵息花露号称来自大陆尽头神秘的灵海。
灵海连第一仙门都不知方位何在,但这位雾山公子却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息花露。
“我们给雾山冰泉,雾山给我们藏金琉坠里的花露,这是定好的交易。”康墨不解,“至于用灵息花露做成的藏金琉坠,我们给谁,当是我们说了算,为何他要我们广分散修,我们就要听命?”
“受制于人,有什么办法。”云桦面容阴沉,“若不按他说的做,他就要断了灵海花露的供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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