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少言寡语的音仙难得一次与人言语如此多,众仙也都跟着起了兴致,有仙子问:“琴剑相通?对了!我以前似乎听过有琴剑双修之人可以‘弹剑作歌’,堪称绝景,北辰仙君会吗?”
“是啊!我也好奇,剑能弹出琴音吗?”
“不如北辰仙君给我们演示一回?让我们也开开眼......”
御泽坐眼看那边要没完没了,无奈摇头,坐在花栏边,一边听着远处的谈论一边喝酒。
“诶?前辈?”青芷不知何时出现在侧,歪头探身凑过来,悄声道,“他没你前几日说得那么可怕嘛!”
御泽没接话,只低哼一声。
心道欲扬先抑出够风头这些招式算是被这小子玩明白了,练达得不经脑子,信手拈来就说出做出了,没做过成百上千次他都不信。
“而且......”青芷做了个鬼脸,“前辈的这个‘知己酒友’,好像是和谁都能做‘知己’的样子哦!”
御泽这才停下喝酒动作,转头见青芷满脸调侃的笑,咽了酒道:“逢场作戏罢了。知他心者,独我一人。”
赏完了花、听完了琴,夜已过半,终于到了围桌而坐的环节。
众仙吃甜点喝花茶,又聊起了别的,御泽强行挤着在江月白旁边坐了:“小白,点心吃腻了吧?我晓得,来,喝点......”
“酒有什么好喝的。”华薇嫌弃道,“小白喝了我的花茶,便看不上你的酒了。”
“瞧瞧,昵称都跟着叫上了,仙子们这么喜欢你,”御泽垂眼摆着酒杯,看似不经意地问了句,“你以前在人间也是招蜂引蝶的那种人吧?”
“当然不是。”江月白否认得非常快。
“臭小子,别嘴硬了。”御泽直接给江月白盛着花茶的杯子里倒酒,“看着多淡然似的,没少借着‘云淡风轻’四个字出风头吧?别人看不透,我可看得一清二楚。”
江月白微怔一下,笑道:“前辈冤枉我了。”
“我那些年派下去打探你消息的小仙倌,每次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汇报你的春风殿后院又堆了多少花囊信笺,我是日日烦忧天天担心,怕你因情废道......”御泽瞧他,“你,真没招惹他们?”
江月白道:“在前辈眼里,我如此轻浮么。”
御泽挑眉:“那你怎么不娶妻?早日成家安定,也不会招上那么多情债是非。”
江月白端起茶酒半掺的杯子:“既然不能对人负责,何必要祸害他人。”
“啧,也是啊,人间无法久留......”御泽点点头,忽然又问,“可遇到特别喜欢你的呢?主动示爱纠缠不放的呢?你怎么解决?”
“没有那样的人。”江月白微勾唇,喝了杯中味道古怪的花茶酒,淡淡说,“谁会对着木石示爱。”
御泽愣了好一会儿,笑道:“好啊,装着冰冷寡欲不解风情是吧?”御泽眯眼瞧他,拉长了腔,“是啊,你不轻浮,你是玩弄感情的高手。”
“这做法没问题啊,不然又能怎么办?”华薇替江月白辩解,“他又不能将那些人一个个都带上仙境,理解一下吧前辈。”
“怎么不可以呀,”青芷接过话,“飞升修士可以带人上来的,血缘至亲、或者道侣,都行......”
“那也只能带一个啊。”华薇说,“成千上万,可带不过来。”
“啊,懂啦!”青芷反应过来,“怪不得姐姐替他说话,我才记起姐姐以前在人间时也是身后跟着一堆痴情怨男诶!听说你玩弄过的男子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众仙都笑。
“胡说。”华薇脸颊微红,“那都是话本编排污蔑本仙!”
花仙动怒,百花有所感,浅香摇曳,花碎纷纷,落入杯盘。
“来来!不听那些,喝酒喝酒!”御泽撞了一下江月白的手臂。
杯中酒漂转着花瓣。
江月白举杯,仰头将花茶酒喝尽。
晚风忽急,飞旋的花瓣缭绕着被吹起的长发。
酒过喉嗓时,一声遥远的剑刃摩擦音从不知名的方位传来——
“铮——刺啦!”
剑刃尾音散在风里,变作凄惨的碎裂声。
晚风刹那停滞,江月白的长发缓缓回落肩侧。
方才闲谈的温柔和颜霎时间在他身上消散无影,只剩下冷。
“什么、什么声音......”御泽醉醺醺问。
“像是剑鸣。”众仙也都听到了这古怪声响。
“诸位,”江月白忽然站起身,“我先失陪。”
......
夜晚的剑林涌动着金银交错的微光。
奔流的仙河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汇聚在剑林,在夜色里如同漫山遍野的火色花纹。
“出什么事了吗?”御泽已对江月白的剑林熟门熟路了,踏着云雾落地,“走那么急。”
江月白离了百花宴,他也没兴趣继续陪着闲聊了,也找借口离了席。
万千寒剑静立夜色,江月白静立林中。
四处无声。
御泽刚要开口再问,高处的树枝忽然发出一声脆响。
他抬起头,只见几只灵兽从剑林的枝叶间飞速跃过——有的踩着树枝蹦上更高的地方,拽着藤条荡来荡去,还有的在树干上又抓又挠。
“是它们。”御泽松了口气。
剑林中每一颗树木的本体都是剑,被灵兽拽动枝条自然会发出类似剑鸣的声响。
但一想到罪魁祸首是自己送的,御泽刚松了的气又提了起来——剑可是江月白最重要的东西。这几只灵兽在这里上蹿下跳,不少剑树都已有了划痕。
于是赶在江月白开口前,他率先替江月白骂了:“这些家伙调皮得很,无法无天了都!”
“我平日没怎么陪过它们。”江月白提着灵兽后颈,将它们一只一只从摇晃的剑身树干上拿下,“它们在这里住得孤单,当然要寻点能玩的东西。”
灵兽们刚一落地,就又立刻重新往树上爬,在树干上抓挠得更激烈,试图再次吸引江月白的注意。
江月白果然又一次伸出手去捉它们——
可手指在空中停顿一刻,最后只无奈地揉了一把它们的脑袋。
“忍不了就打一顿。”御泽在江月白身后说,“打完了保证它们再不敢捣乱。”
江月白轻笑了下:“就怕打了没用,还记恨上我。”
“哟,你还挺懂。”御泽来了兴致,“你带徒弟那么多年,别告诉我没动过手打过他们......”
江月白说:“我对待晚辈很温柔的。”
“是吗?再温柔也忍不了几个兔崽子一起闹腾吧?”御泽哼笑,“没打过晚衣我信,好孩子,懂事,不用打。可另外两个臭小子,没少闯祸吧,也不打?”
“不打不等于不罚。”江月白道,“惩罚的方式有很多。”
“怎么罚?”御泽对江月白的治徒之道十分好奇,“罚站?罚跪?罚干活?”
江月白道:“罚他们愧疚。”
御泽不解:“愧疚......?这要怎么罚?”
江月白笑而不语,似乎没打算做更多的解释,迈步向前。
“哎,别吊人胃口嘛,”御泽跟上江月白的脚步,“和我说说......”
“前辈收个徒弟,自然就知道了。”
“徒弟......说起这个啊,我以前在人间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唉,罢了,不提、不提了......”
两人迎着晚风,缓缓向着剑林深处走。
林尽雾散,浩荡的剑心池盛满星月光泽,静如阔海。
剑心池中央生长着存放剑心的寒树,枝繁叶茂,像是霜色的血管经络,蔓延向天空。
御泽被剑心吸引了目光,抬起头,望着高处鼓动的心脏,问道:“你这剑心还要养多久?”
“养到人间浩劫降临。”江月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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