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勾栏后帷幕一动, 一位身着白衣的美貌娇娘迈着细碎的脚步走了出来。
她双眼灵动, 一上台就是一个漂亮的亮相。
勾栏两侧立即有几个场工各自举起铜镜, 尽量将勾栏四周的灯烛光芒全都反射在她身上。
只见来人容颜娇美。虽然她双眼微肿,面上薄薄敷了一层脂粉, 但这丝毫影响不了她的美貌。
这一亮相让整个瓦子的气氛登上一个新的高峰。
“郝娇娇, 郝眉娘子——”
郝眉的狂热“粉丝”们, 大声喊叫起来。
伴着乐工们奏出的曲调,白娘子装扮的郝眉开口曼声唱词,整座朱家桥瓦子顿时完全安静,成千上万的人屏声凝神,聆听郝眉的歌唱——她的声音娇美清越,吐字清楚,再加上歌词的词意婉转,意境悠远,在场的观众们,竟似全陷进了故事里去。
某一间閤子里,有人阴沉着脸望着舞台。
“难道药下错了,坏了嗓子的是阿平?”
转眼间,书生打扮的平蓉出现。
她的男装扮相是十足十的风流倜傥,而她一开口,一腔男嗓应口而出,不显得特别尖细,反而听起来十足十是个少年风流的小郎君。
舞台上上演着情投意合的人妖恋。
舞台下,有人暴跳如雷:“将那臭小子给我找来!”
“衙内……您小声点儿,这毕竟……是别人家的地盘。”
“你还记得我是‘衙内’?我一个衙内,难道惧怕他区区一个白身?”
“快去!”
“……”
随着剧情上演,舞台上的布景已经换了好几次。
观众们则全都深深陷入了勾栏为他们描绘的故事里,完全陷进了白许两人的爱恨纠葛与悲欢离合里去。
一直坐在蔡卞身边的王小娘子,已经顾不上再与丈夫说话了,而是攥着手中的帕子,身体向前倾,双眼紧紧地盯着勾栏里的人物。她时不时用帕子捂住樱口,似乎是怕惊喜的呼声或是难过的哭泣声直接从口中溢出来。
和她一样坐在閤子里看着表演的女眷们也大多是这个表情。
悲催的反派法海,在惟妙惟肖地演绎出了角色之后,遭到了观众的一致唾骂。甚至还有人扔了一个软绵绵的药木瓜上台,正好砸中法海的脑袋。
可见观众们入戏之深。
待演到白娘子被永镇雷峰塔,而许宣出家,常伴青灯古佛畔之时,台下顿时传来一阵呜呜的哭声。
这时,郝眉已经躲在了扎成宝塔形状的舞台布景背后。
而平蓉独自静坐,闭目念佛,状似极其孤单。正当众人唏嘘之际,平蓉却突然睁开双眼,开口朗声道:“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明远与种建中、苏轼等人一起坐在閤子里,欣赏这整个朱家桥瓦子“炸了”的情形。
这个时空的观众们,都还没有过被吊胃口吊成这样的经历。平蓉话音刚落,所有人同时开口议论,猜测这故事之后的走向如何,白许两人将来是否能圆满。整个勾栏里全是喧嚷说话之声,却没有人能听清身边的人在说什么。
观众们迟迟才醒悟过来:他们还从来没有对哪一出杂剧如此痴迷过。
仔细一想又不觉奇怪:这出杂剧当真让他们耳目一新。
勾栏里的布景换了好几次,每次都让观众觉得,这勾栏是将他们一起带到了别的地方。
而勾栏里,两位主角的表演如行云流水,毫无瑕疵。而她俩表现的情感真挚动人,无论是谁,都难免掬一把同情之泪。
乐工们的演奏也恰到好处。乐工中恰好还有一位能演口技的,在摆弄乐器之余,还能模拟各种声音,风声雨声鸟鸣声,大水漫淹金山的滔滔水声……一概都栩栩如生,为观众更添身临其境之感。
整个朱家桥瓦子里人声鼎沸。台上的演员走出来谢幕谢了三四回,都没能成功退场。
原本还安排了小杂剧的两位师傅再来两个余兴节目的,现在看起来,也没必要了。平蓉她们索性邀了两位师傅一起上台相谢。
勾栏外,王家小娘子已经代表汴京城中的闺阁,打发蔡卞过来向明远打听:这预知后事如何的“后事”,究竟会如何走向。
明远只能卖个关子,表示他们会在三个月之后排演出这出剧的下部。
蔡卞回去如此一说,没多久就赶紧逃了回来——他被迫前来传达闺阁中的强烈“催更”:三个月太久,难道就不能下个月出新吗?
明远则笑着接受身边朋友们的恭贺。
这出杂剧大获成功,而且处处推陈出新,想必会在未来一段时间里备受推崇。朱家桥瓦子必定成为京城中炙手可热的后起之秀。
但他一直在留意閤子外的动静,正好看到向华赶过来,冲自己这边点了点头。
明远与种建中交换过一个眼神,又凑到苏轼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苏轼闻言,顿时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一小盏荔枝膏,起身对明远说:“这是本官职责所在,不当耽搁。远之,走吧。”
*
在距离勾栏最远的一排閤子里,桑全张大了嘴。
他万万没想到,阿平和阿郝那两个妮子,竟能演出这么大的场面。
这是桑家瓦子的大衙内从未想象过的。
他自然不会比较桑家瓦子与眼前这家瓦子的差别,此刻他心里就只责怪平郝两人,明明有这等才艺,在桑家瓦子却不表现出来,反出桑家了,却表现得这么优秀。
还有……她俩今天怎么又能唱了?
刚开始的时候,那边不是说已经一切都办妥了吗?
“去将那臭小子给我叫来!”
桑衙内发号施令。
“人已经来了。”
桑家的伴当赶紧禀报。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左右看看,然后溜进了桑全所在的閤子里。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究竟有没有把我给的药喂阿郝喝下?”
桑全黑着脸,气势汹汹地问。
“千真万确,不止阿郝姐喝了,她还说好喝,分了一盏给我阿姐……”
桑全快要气死了:“难道这样,药力就弱了?”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那少年怯生生地回桑全:“其实……衙内,我阿姐和阿郝姐饮下之后,确实都哑了嗓子。”
桑全伸掌在面前案上重重一击:“我就说嘛!”
“可后来……”
“后来怎么样?”
“后来明郎君托了一壶外头买的汤茶药进来,让我阿姐和阿郝姐服下,说是能解之前的毁嗓药,她俩……她俩就真的好了。”
“明远……又是他!”
桑全恨得牙痒痒的。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已经哑了嗓子的伶人,又怎会在一服汤茶药之下,就完全恢复?
突然,这间閤子的木门被人砰砰砰地敲了起来。
里面的人同时吓得一个激灵。
“开门,”一个雄壮的声音响起。
那人敲门敲得极有力道,似乎下一瞬就能将瓦舍里用来间隔隔间閤子的简单木门敲破。
“什么人?”閤子里的人都心虚。
“开封府查案,朱家桥瓦子报称桑家瓦子指使人向这里两位伶人投毒,据说人犯就在此!”
閤子门一打开,穿着公服的弓手立即涌进来。
閤子里的人一时间全都慌了起来。
桑全一瞅身边的少年,立刻下决心要将这事推得一干二净。
“是这小子干,这小子是阿平的亲弟弟,他们姐弟起了龃龉,想要给亲姐姐使点坏……是他干的。我桑衙内怎么会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那少年傻乎乎地大声喊:“不是我,不是我——是桑衙内,桑衙内恨上了阿郝姐,他要我去哑的是阿郝姐啊!”
只听那閤子的门“豁”的一声打开,一个略微低沉,似乎还带着点男嗓的女声响起。
“弘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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