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笑着摇了摇头,摘下手套说:“师兄,你就别笑话我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要去接你家孩子,”关之衡了然地说,“去吧。”
应许一直掐着时间呢,现在是四点出头,从医科大坐地铁去机场大概要五十分钟,肯定赶得上,他要白知景一出来第一眼就看见他。
“走了,”应许脱下防护服,边洗手边说,“我这边还有第三序列数据验算,先欠着,明天来补。”
关之衡盯着显微镜:“行,明天记得早点到,要开阶段总结会。”
“好。”应许说。
“我来了我来了!”方驰刷卡进了实验室,“哎应许,你要出去啊?”
应许擦干手,点点头。
“对了,”方驰搭着应许肩膀,“我电脑卡死了,能不能先用下你的,反正你晚上也不在。”
方驰是空降进来团队的,大家都知道方驰他爸是领导,就是让方驰进来跟着挂个名,混个资历。上周方驰咖啡洒到了主机上,电脑出了点儿问题,一直没拿去报修,用起来是不太方便。但他们的电脑都是经过严格加密的,应许那边更是存着很多重要报告,就算是关之衡也没有权限擅自动应许的设备。
“你还是去资产科再申一台,”应许说。
方驰“哎”了一声:“那多麻烦啊,再说了,这还在正月里呢,资产那边三点就下班了,我都找不着人!你就把你密码先告诉我呗,我晚上有个大表要导出,我那破机子带不动,行不行啊?”
“不行,”应许把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开,笑笑说,“我有急事,先走了。”
“切!”方驰挥了挥手,“真不够义气!什么急事啊?是不是去见小知景啊?”
应许抬手刮了刮鼻尖,披上外套,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关之衡听不下去了,捞起一本《实验室规范》砸到方驰身上:“好好读读。”
方驰抓了把头发:“知道了知道了,师兄你就是和应许一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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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校门,应许看了眼手机,四点十八分。
他想着在前边小摊买两个驴肉火烧带过去,白知景就喜欢吃那家做的,说吃起来暖烘烘的。
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能见着小家伙了,分开将近十天,已经是应许的极限了。
他这么想着,不自觉加快了步子,刚走上校门前的石拱桥,背后忽然传来一道阴冷的男声:“这不是小应吗?总算等到你了!”
应许脚步一顿。
秦国强吹了声口哨,走到应许身前。
他穿着一件破旧的军大衣,双臂拢进衣袖里,似笑非笑地说:“高材生啊小应,牛逼!真牛逼!比你那个孤魂野鬼的爹强多了!”
应许双手插着口袋,脸上一点波动都没有,甚至还微微一笑:“可以让让吗,我赶时间。”
“哟!”秦国强露出一副很是惊喜的表情,目光透过应许肩膀,对应许身后的人说,“娟儿啊,你看看,你看看,小应这是长大了啊,你还记不记得他小时候,我和他说过一样的话,那会儿他气得对我是拳打脚踢啊,你看他现在多淡定!”
樊杜娟抿了抿发白的嘴唇,缩在墙边不敢说话。
“小应啊,叔好不容易来你学校看你一回,你那门卫不让我们进去,我们俩也这么大岁数了,你杜娟姨又有关节病,这风吹的,差点儿把我们冻死过去,”秦国强转头吐出一口黄痰,“你看看你现在,多高,多帅气,你这学校,多气派!你出息了也不能忘了我们啊!毕竟我们和你爸都是朋友,也是你的长辈嘛!”
“说完了?”
应许比秦国强高出半个头,垂眸看他的眼神不像是看一个“人”,更像是看着下水道里肮脏龌龊的蛆虫。
“那还没,”秦国强抹了把寸头,盯着应许说,“你说我和你姨特地跑来看你,也没钱坐车回家,你再给我们转点儿?我们也不想麻烦你爷爷,毕竟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腿脚也不方便,打扰他多不好,找你妹吧又怕你不开心,你看叔多体谅你!都是一家人!”
应许冷冷一笑,抬脚就要走,秦国强伸手拦他,又黑又黄的手指尖才刚碰到应许雪白的羽绒衣,手腕就被应许紧紧扣住了。
“别碰,”应许眼神森冷,找准了腕骨的位置使劲一捏,“手脏。”
这件衣服是白知景送给他的新年礼物,他一直不舍得穿,今天要去接人回家才穿在身上,秦国强连碰都不配碰一下。
“操!”
秦国强发出一声痛呼,应许的这个眼神不知道为什么,让他后背一凉。他万万没有想到当年那个蜷缩在墙角发抖的孩子竟然敢对他还手了,他愤怒之下想要挥拳,却发现自己一用力,被应许攥着的腕关节反而更痛了。
“英姿在哪儿读书呢?”秦国强忽然笑了一笑,忍着痛说,“是不是在艺高呢?就那个......那什么安和路那所学校是吧?真不错啊英姿,昨天还穿了一件粉裙子,那腿细得哟......”
应许毫无波澜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破绽。
“你去找过英姿了?”
他没有回头,但这句话不是对秦国强说的,而是对身后的人。
樊杜娟始终低垂着头。
秦国强趁机挣开应许的手,扭了扭手腕:“小应啊,怎么和你杜娟姨说话呢?她去看看英姿不是应该的嘛,再说了,我们啊就是在校门口看看,没和英姿讲话,你说英姿那些同学可真气派,嚯!都有小车接送!英姿过得不错,我们也安心啊!”
“离我妹妹远点儿。”应许神情冰冷。
“是是是,我们这种人,哪儿配得上英姿呢,英姿以后那是要当舞蹈家的!”秦国强笑得有几分狰狞,“就是吧,你强叔我手头确实紧张,我们现在打车回家都不够钱的,就只够打车到艺高,你说这可怎么办?虽说你上回给了我们两千吧,可这首都物价是真高啊,两千块钱能干嘛的?你说能干嘛?”
应许定定看着秦国强,一直沉默的樊杜娟终于开口了,颤抖着说:“要不算、算了吧,我们走吧......”
“你以为要挟我一次,还能要挟我第二次吗?”应许居高临下,对着秦国强轻轻一笑,“你以为你是谁?”
秦国强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眼神中流露出几分狠厉:“你就不怕我们去找你妹了?”
“你去,你找她又怎么样?道义上讲,是我把她带大的,”应许微微偏过头,用眼尾的余光看着身后的樊杜娟,“从法律上讲,她和我在一个户口本上,我才是她名正言顺的亲人。你们但凡敢对她做什么,那抱歉,我不介意把你们重新送回监狱。”
“我、我不会害她,”樊杜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激动了起来,边摇手边说,“我不会害英姿,我怎么会害她,我、我怎么可能害她......”
“臭婆娘!”秦国强把目光移到樊杜娟身上,看见她嘴唇哆嗦,指尖不自然地颤抖。
“英姿,英姿是我的、我的......”樊杜娟眼神涣散,连话都说不清楚,“我不害她......”
周围经过的人见她这副样子,纷纷投来疑问的眼神,有个小姑娘上前问:“阿姨,您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病发作了?”
樊杜娟只知道喃喃自语:“我不会害她,不会......”
秦国强啐了一口唾沫,担心节外生枝,恶狠狠地把樊杜娟拽走了,走前留给应许一个森冷的眼神。
拱桥上,应许的双拳攥紧了又松开,手心俨然已经汗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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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三十八分,白知景的飞机提前在首都机场降落。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来自应许的未读信息一条接一条地往外蹦。
白知景心说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应许急什么,真是愁人!
他乐滋滋地打开短信,应许给他发了三条,第一条说的是“我到机场了”,第二条是“李佛出事了,大宝送他去医院,没法过来接机”,最后一条是三分钟前发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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