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给应英姿剥虾,应英姿说哥你怎么不吃啊,应许说哥不爱吃这个,哥就爱吃虾头,里边有汁水,可香了。
白知景和宋宝贝在游戏厅玩了一圈,回到老姜胡同恰好看见这一幕,白知景当时什么也没说,等应许兄妹吃完饭,他忽然紧紧抱住应许胳膊,眼泪把应许袖子都给浸湿了。
应许当时只以为小家伙哪里又磕着碰着了,他现在才知道白知景是因为什么掉的眼泪,是因为心疼他。
他那时候都十三四岁了,已经是个小大人了,站起来比谁都高大,只有白知景会用“那么小一丁点儿”形容他。
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一个白知景,怎么就这么巧,偏偏就让他碰上了。
“你不许说你不好,”白知景抱着应许脖子不放,“我给你拿牛奶你都不舍得喝,你还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总是对你妹好,你不对你自己好,那你就是不对我好......”
后来白知景上了初中,和应许的高中就隔着一条街,他听说高中生负担重,要多喝牛奶记性才会好,他每天早上都从家里带一瓶热好的牛奶来,送到高中部门口给应许,送完了再跑回初中部去。
应许不舍得喝,中午带回胡同给应英姿喝,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白知景每个早上都给应许送两瓶牛奶。
明明就是个小糊涂虫,背一篇《卖油翁》都费劲儿,却能把应许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景儿,”应许闭了闭眼,强忍住舌根泛起的酸意,俯身亲了亲白知景的额头,“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白知景鼻头一酸,重重眨了两下眼睛:“没关系。”
应许接着亲吻白知景湿润的睫毛,白知景感觉到应许的嘴唇冰凉,牵住应许的手,轻声说:“你比我还要委屈,我都知道的,我只有一倍的委屈,你就有好几十倍。”
应许没有说话,但白知景感觉到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白知景难受死了,他仰起头去找应许的脸,轻轻咬了咬应许的下巴。
“应小许,你不伤心,就算他们都对你不好,我也会对你好的,我永远都对你好,我对你是最好的。”
应许喉结上下一动,白知景笑了起来,和应许说:“那我睡了,你快走吧,别打扰我了,我都好困了。”
“好。”
应许和白知景交换了一个绵长又濡湿的亲吻,白知景捧着应许的脸,笑得傻呵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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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英姿的房门紧闭,应许敲了敲门,没回应。
“英姿,开门,”应许沉声说,“哥和你聊聊。”
安静了几秒,房门突然传来“砰”一声响,像是书之类的东西被人扔到了门上。
应许轻叹了一口气,又担心吵醒了爷,轻声说:“英姿,开门,不然我自己进去了。”
木门缝隙里传来了细细碎碎的啜泣声。
应许准备拿备用钥匙开门的手一顿,额头抵着木门,门上的倒刺戳进他皮肤里,他长呼出一口浊气。
家里的电话线被他剪断了,那边的电话以后都打不进来了。
应许这几年在梦里反复梦到当时的场景,那些人拿着长长的铁棍冲进院子,踩着爷的脸,拿棍棒砸爷的腿。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他不会像那时候一样缩在一边,他会先把妹妹反锁在小房间里,再打电话报警,然后拿一把菜刀,冲出去。
如果当时他勇敢一点,事情可能就会变得不一样,爷的腿也许不会残废,他们的日子也许就能好过一点。
应许在客厅里铺开他的铁丝床,再从橱柜里抱出棉被,草草铺好后躺了上去。
他在折叠床上睡了十多年了,他人高,睡在上面腿都伸不直,翻个身都担心吵醒了爷和妹妹。
他连个像样的床都睡不上,他的家里什么都没有,连这个家也不是他的。
应许有时候也会想,这个天地间还有什么是他的。
他也不是没有过那些憎恶世界的负面情绪,他也有想放声大哭的时候,也有想要崩溃的时候,也有清早想要赖床的时候,也有闻见厨房油烟就想呕吐的时候,也有下课后想和同学一起去网吧打游戏的时候,但他不可以,他早就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活着的。
他爸爸叫应锋,拯救过很多濒临绝望的家庭,偏偏就给他留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
客厅的窗帘没有拉,应许睁眼看着月亮,圆的月亮,白的月亮,清澈的月亮。
至少还有一轮月亮是他的。
第71章 新年
白知景吃过退烧药药,夜里药效上来了开始发汗,浑身都湿淋淋的。
他睡得不好,遇着鬼压床了,胸口沉甸甸的,怎么都醒不过来。他感觉自己用力撑开了眼皮,幻觉接二连三地在眼前出现,他看见有道黑影在房间里跑来跑去,白知景想出声大喊,喉咙却像被人紧紧攥住了似的。
白知景想起在他爹尚楚和他说过,脏东西都欺软怕硬,要是遇见鬼压床不要怕,在心里骂脏话就行,越脏越好。
于是白知景在心里疯狂怒骂那黑影祖宗十八代,紧接着那道影子“噌”一下窜到他床边,应英姿怨恨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他瞧。
白知景心头猛地一颤,应英姿伸出双手,十指掐住白知景脖子,嘶喊道:“你为什么抢走我哥!”
没有没有我没有......
白知景想解释却说不出话,想摇头却动弹不了,呼吸变得越来越急、原来越短促,他双腿使劲一蹬——
“我没有!”
白知景倏地张开双眼,发现棉被蒙住头了,怪不得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他扯下被子,胸膛剧烈起伏着,两眼注视着虚空中的一个点,许久才缓过劲来。
凌晨三点四十,白知景却怎么都睡不着了,他现在脑袋空空,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没力气去想,但就是心里难受。
应许睡了吗?应许睡不着吧,他那么爱操心的性子,怎么睡得好呢?
白知景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想给应许发个消息,一句话打到一半又删了。
还是算了,现在找应许不是瞎添乱么?只会让应许更担心。
应许找应英姿说开了吗?应英姿能接受这件事吗?应英姿万一想不开怎么办?应英姿要是告诉给爷怎么办?
他躺着躺着忍不住就胡思乱想起来,越想脑仁就越疼,后颈腺体的位置一阵阵的发着烫。
白知景觉得太难太难了,他好像有一点儿明白长大是什么意思了。
以前他觉得长大就是要保护应许,爷出事那年他上四年级,就在前一天爷还骑着自行车载他去逛公园,后一天爷的腿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那是白知景第一次见到应许哭,应许跪在爷的病床前,深深垂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打在雪白的床单上。
白知景吓坏了,他以为应许的腿也被打伤了,也不能站起来了,他想上去问应许怎么了啊,是不是哪里痛呢,但他不敢过去,他看见应许的肩膀在颤抖,他怕自己轻轻一碰,应许就碎了。
他要保护应许,他要长得比应许还高,他弄了一个野熊帮,胡同里哪个小孩儿要是敢说应许坏话,他第一个冲上去开揍;既然警察帮不了应许他们家,那他就做个恶棍,叫谁都不敢再欺负应许和爷。
白知景以为这就算是长大了,他没少为了应许和别人干架,总是边嗷嗷哭边被赶来的应许拎回家。
应许总说他是傻瓜蛋,说他是糊涂虫,说他是长不大的小家伙,白知景不服气,他能为应许出头、能为应许打架,那他就是站在应许身前的保护神。
但这个发着烧的凌晨,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不是这样的。
白知景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只是觉得难受,哭都哭不出来的那种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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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应许买完早饭回来,发现应英姿趁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出门去学校了,白知景裹着大棉袄,坐在榕树底下冲他招手,像个小熊猫。
白知景后来一直没睡,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听见应许骑着车出去了,接着又是一阵细细簌簌的动静,他还以为是应许回来了,出门一看,才发现是应英姿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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