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是一盆水,看起来很浅很清澈,实则深不见底,丢一颗石子下去却连一丝涟漪都看不见。
关之衡是搞科研的,最不缺的就是越挫越勇的坚韧心性,他扔一颗石子没有回音,扔一百颗总可以吧?精卫鸟尚且能填海,他就不信他填不满应许这一池深水。
直到不久前他才发现不是,他自以为了解应许,实际上并没有。
应许是一盆深水没错,但水里藏了一个皎白的月亮。
所以应许看不见他扔的石头,除了深水里那一道月光,应许别的什么都看不见。
关之衡是搞科研的,最明白方向性错误有多致命,他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后面投入再多的精力也只会成为沉没成本。
还好他现在止损还来得及。
“师弟,”关之衡摇了摇头,转脸和应许调侃道,“你也不讲话了?”
应许用红线在纸上缠绕了两圈,白知景垂着头,拿脚尖一下下地点着泥地,实际上竖起耳朵听应许怎么说。
“过去吧,”应许声音淡淡的,“师傅说要绑在树上。”
白知景脚尖一顿,滴溜溜踢飞一粒小石子。
应许往连理树那边走了,关之衡故意站在原地没挪脚,白知景想追上应许,小跑了两步又停下,呆呆站着,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不去啊?”关之衡觉着白知景这小孩儿稀罕的很,起了点儿逗他的心思。
白知景太难受了,应许不搭理他,他太难受了。
他其实没太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应许怎么就不和他讲话了,怎么就要让他这么这么伤心;他也没太明白自己这几天突如其来的反常是因为什么,为什么他就不敢看应许了,为什么应许一靠近他就浑身发热。
这种不明白才最叫人煎熬。
“我不和他讲话了,”白知景抬手重重抹了把眼睛,另一只手垂在身侧,五根手指头缩在一块儿,仔细看能发现他肩膀都在打颤,“我以后都不再理他了,也不对他好了,也不想和他一道做题,不坐他的自行车了,也不会再吃他买的冰棍儿,他给我擦脸我也不会搭理他的,反正就是再也不和他一起了,永远永远......”
关之衡心里又好笑又心疼,他之前问过应许,怎么就这么喜欢白知景这小孩儿。
现在他算是有些明白了,这孩子看着傻不愣登的,什么也不懂,实际上厉害得很,说出来的每个字儿听着软和,却带着勾人的小刺,净往人心口最不胜防的地方钻。
“真舍得啊?”关之衡笑着问他,“以后真就不理他了?”
白知景用力眨了眨眼睛,感觉睫毛有些湿了。
“师兄,你和应许说了你要说的事儿了吗?”
“说了,”关之衡很坦然,“早就想说了,说出来轻快多了。”
“那!那!”白知景又是着急又是惴惴不安,下意识地跺了跺脚,“那应许他怎么说的?”
“这么重要的事情,”关之衡揉了揉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还是你自己去问比较好。”
白知景一愣,接着垂下头,半响才小声说:“我不问他,我都不想再理他了。”
“怪不得应许爱说你傻,”关之衡轻笑出声,“我让你帮我约应许,你难不难受?生不生气?”
“难受的,”白知景一向不知道该怎么隐藏情绪,诚实地回答,“也有点生气的。”
“那我就放心了,你比我喜欢应许多了。”关之衡轻轻一笑,“应许拒绝我的时候,我可没有你现在这么难受。”
白知景脑袋“嗡”一声响,整个人完全懵了:“啊?”
关之衡哭笑不得地推了他一下:“还犯傻呢?应许的纸上反正不是写的我,写的是谁我就不知道了,你还是自己去问......”
他话没说完,就瞧见白知景转身拔腿跑了,跑到一半还和一名游客撞在了一起,踉跄着摔了一跤,爬起来又接着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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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在树上就可以了吗?”应许问。
“对,”庙祝看他挺虔诚,笑眯眯地说,“要不我给你拿到祠堂里开个光,更灵验,让月老更快看见。”
应许笑笑:“不用,我不求灵验。”
“那你求什么?”庙祝有些疑惑。
“我什么也不求。”应许垂下眼帘。
庙祝似乎没碰见过这么有佛性的年轻人,轻叹道:“你这个年纪就能想这么开,不容易啊,不容易......”
应许只笑不说话,旁人哪里知道,他根本不是想得开,也不是什么都不求。
因为他要求的太多了,他要求的是全天底下最好的那一个,他哪里敢求,他连夜里闭上眼梦一梦都觉得是一种妄想。
红线一端缠在纸上,另一端绕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应许拉下一根树枝,刚要把线绑上去,身后被人猛地一拉——
“你别绑别绑!”白知景抱着他的胳膊不松手,“不让你绑!”
“别胡闹。”
周围人来人往的,应许掰开白知景的手,白知景硬是不放。
“我没闹,”白知景喘得很厉害,眼眶一圈都红了,“你先和我说你写什么了,你说我就松手。”
应许偏开头不去看白知景的眼睛,喉结微微一动:“你看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写你了,所以我就能看!”
白知景理直气壮地说,把自己兜里那张红纸掏出来,展开了摊在应许眼前。
“我写上你了,你不写我就是不行,就是不对,月老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他根本不敢看应许的表情,不敢知道应许是个什么反应,只是死死盯着应许胸口的位置,心里越慌语气就越狠,像个明知道自己做错事却还嘴硬不肯认错的小孩子,一脸倔地说:“我想和你处对象,你不许和别人好,心里不准放着旁人,月老月老你听见了吗,我是景儿,他是应许,你给我们俩牵线就行,我每年都给你烧香烧纸钱,还给你烧劳斯莱斯......”
他越说越磕巴,应许始终没有给他回应,白知景彻底没底了,一颗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那你......”他还是不敢抬头看应许的脸,只是声音软了一下,“那你如果不想写我......你先给我揉揉手吧,你刚才把我抓红了,我都疼了,这也疼那也疼,我要回家了,那你以后再来绑,今天不绑了,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第50章 百分百关系
月老祠里人声鼎沸,白知景却觉得静得可怕。
应许始终没有给他一丝回应,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白知景盯着应许衬衣从上往下数的第二颗扣子,能察觉到的只有应许逐渐加重的呼吸声。
——他是不是生气了?我说错什么话了?还是我太莽撞冲动没礼貌了,周围这么多人呢,他是不是觉得丢脸了?
白知景自认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成熟男性Alpha了,初一那会儿被揪上主席台,当着几千人面儿做检讨;初二上学期捅了个蜂窝,一张漂亮脸蛋儿被蛰成了发面馒头;初三有天上学路上遇见一个爸爸当街揍孩子,他以为是人贩子,愣是把那爸爸揍了一顿,把小孩儿带到警察局报警,这乌龙事件后来还上了首都早报......他干过的丢人事儿海了去了,却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紧张不安过。
“白知景,”等了不知道多久,应许终于开口了,嗓音又干又涩,就像是从嗓子眼儿里硬挤出来似的,“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就像千斤重的巨石“咣”一下砸在了胸膛上,白知景心口重重一沉,十根手指头不自觉地缩在了一起。
完了,应许的声音是冷的,应许还叫了他的全名,应许还说他是在胡说八道......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千百种念头,忐忑和不安占了上风,忽然就开始后悔起来。
如果应许只拿他当弟弟,他这话一说出口,应许可怎么面对他啊?
以后他再也不能去老姜胡同撒野了,打群架再也不能拿应许当应急激素包了,也不能和应许挤一张床睡觉了,也没人给他讲题帮他擦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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