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父亲是我。”
“你要叫我爹。”段博腴说。
“不坐一会儿就要走?”太后不满意儿子。段延祐匆匆起身,一只手藏在身侧,紧抓住不离身的天子剑。
“还有政务处理,儿子告退……”
走出池台时他按耐不住回头,垂幔遮住了他的母亲,只有段博腴投来一眼。他敢肯定段博腴一定没想到自己会回头,否则不会用这样露骨的、如同对待小猫小狗的眼神,接着他看见了一旁的段延陵,这时他才明白段博腴是个多么精明的人。
他教了段延祐二十年,把他面子上教得与自己如出一辙,骨子里最像自己的却还是亲生的大儿子。即使面对帝王也感到轻蔑不屑,段博腴藏得很好,段延陵偶尔会流露出来。
段延祐的情绪像被浇灌了滚油,熊熊沸腾起来。
侍卫在前面等他。
“陛下交代的事,查段相与解绫馆的关系……”待要回报此事不好查,解绫馆年前被一把火烧干净了,主君匆匆打断他。
“不能留……”
段延祐面色铁青:“胆敢私藏骨戒,朕决不能留他!”
从前段延陵会思考,如果梁珩拥有段延祐的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自己是他的表哥,丞相是他的舅舅,不管面对怎样的艰险,都有亲人可以依靠借力。即使是阉党权势滔天的时局,也不至于陷入孤局。
但当他从父亲手中接过武帝骨戒时才明白,不管是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一样。
太后亲切地请他自己剥橘子吃,段延陵拒绝了,心生烦闷,准备出去走走,忽然父亲轻声在耳边道:“别走远了,要在我视线范围之内。”
“怎么?”
“皇帝今天不对劲。”
段延陵嘲笑道:“你是心中有鬼,看谁都不对劲。”
段博腴道:“我养他二十年,没人比我更知道他,学什么都只学个表面功夫。他那张假脸骗骗你可以,想骗本相可不够。朝中最近起了流言,编排我的出身,我担心皇帝心怀不满。他和他父亲一个样,都是卸磨杀驴之人,你我可要特别谨慎行事。”
“父子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太后微微而笑。
“叫延陵把他的阁卫带远一点,”段博腴笑道,“知道娘娘厌烦那些外男。”
太后掩嘴道:“哎呀,兄长这可见外了,本宫怎么会和延陵计较。”
段延陵起身离去。他根本没有将阁卫带到长乐宫来,他知道父亲叫他将人带远一点的意思其实是将侍卫带过来。
远远的他看见池水边有几个人的身影,认出来那是段延祐直辖的影卫,心中顿时起了警惕,脚下步伐加快。
池塘里花冠雀仍在无忧无虑地嬉戏。
谁坐这江山之主都一样,梁珩也好,段延祐也罢,章仪宫里只有腥风血雨。
第115章 人不寐
段延陵在为什么而郁结,梁珩全然无所知,伤养好后他搬进了嶂山深林里避世,暂住在董贤家中。最近他有另一个烦恼。
董贤原本想为沈育牵线搭桥,推荐他去嶂山郡计划新建的书院做讲师,但是说好出钱买宅子的乡绅因为儿子赌博破产了,官府又不愿出这笔钱,于是建院的事情便搁置不提。搞得亟待做出成绩的郡守大人,与无业游民沈育都很头疼。
“我要有钱,我就把这片山头都买下来做后院了,你看我像有钱的样子吗?”董贤犯愁地说,并将一根手指伸进十年没换的破鞋里抠脚。
丁蔻从旁提议:“我还有些本钱,借你凑一凑建书院。”
沈育忙说:“丁姐,你的钱我不能要。”
董贤道:“呃,该说不该说,其实崔老头家挺有钱的,别看和你家都是做读书人生意,家底可丰厚了……”
沈育:“崔家的钱更不能借了!”
“你看,”董贤道,“一提钱就急,和你那脑子一根筋的爹一模一样!有什么不能借的,你救了他亲孙子,他送你一座宅子,不是很公平的买卖吗?”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会赖账吗?”
两人各执一词,争论个没完。丁蔻听得耳朵起茧子,邀请梁珩跟她一起去准备晚饭吃食,沈育吵架里偷空提醒:“他还在养身体,别让他干重活。”
“知道了。”丁蔻回以白眼。
丁蔻带梁珩去一里地外的湖泊打水回来绦菜,晚霞由红渐紫,倦鸟归巢,林中热闹起来。
“你是崔老先生的孙子?”丁蔻随意问道,“他家那位公子,好像不是做你爹的年纪。”
梁珩道:“你说的是我小叔,我是……我是长房的儿子。”
“我听沈公子总是叫你珩儿,你的名字是崔珩?”
“……”
丁蔻笑道:“崔公子,你和沈公子这么要好,不如借他一点钱创办书院?你别看他不肯跟人开口求助,其实人在困难的时候,总是需要别人拉一把的。一人独自维生是很艰辛的,所以大家群聚而居,互相照拂,没有父母可以依靠的时候,不就只能依靠朋友?”
梁珩没有答话,心里却道:我当然知道他辛苦。
湖泊嵌在山坳里,无风无浪,平静得像一片琉璃,云霞在其中舒卷,显露出时间的形状。
梁珩忽然记起,询问丁蔻道:“我听说,董老曾经在这面湖里淘出过一块镶了宝石的巨石?”
“这事儿啊,老头子很得意的,喝了酒就要吹嘘。不过你可别信,湖里要是能淘出宝石,汝阳早就被他买下来了。你猜他那天是在湖里做什么来着?”
“做甚?”
“洗澡。”丁蔻神秘地眨眨眼。
丁蔻担了水,二人打道回府,走到院里听见沈育对董贤说:“我想把汝阳的书院卖了,反正也用不上。”
“绝对不行!那是你家祖宅,你别做不肖子孙!”
沈家在汝阳本来有做现成的书院,重振家业不说顺风顺水,至少不为钱操心。但是那里人人都认识沈育,知道沈家地址,连刺客都轻车熟路。沈育为了梁珩方便,打算扎根到陌生的地方去。
院门尖酸的轴承声响打断了谈话,沈育往外看一眼,不说话了。
梁珩只当作没听见,推门进去:“逮兔子我可不行。”
“我去吧。”沈育顺势起身,举止自然而然,看不出有什么心事。两人心照不宣地去棚舍里捉兔子,等着晚上吃兔肉汤锅。
夜里在山中歇息,不如城中安静,总有虫鸣不绝于耳,是天气逐渐热和起来的缘故。人心也被吵得浮躁,翻来覆去睡不着,梁珩便翻身跨在沈育身上。他们隔壁就是董贤,墙壁不知道被白蚁钻了多少孔,别指望能隔音。
沈育握住他手腕,用气音问:干嘛?
干啊。梁珩用唇型回答他,嘴唇贴着他胸口,舌头灵活地卷走衣襟,湿漉漉地顺着肌肤纹理滑到喉结,像捉弄一枚羞涩的果实,舔得它一时滚上,一时滚下。
沈育托着梁珩后/臀的手僵硬得像石头。
因为医官嘱咐,养伤时不得劳动力气,他很有将梁珩供起来,可望不可吃的意思。吃斋念佛个把月,没问题,大晚上在别人家开荤,很成问题。
梁珩感觉自己像一条引诱高僧的蛇妖,缠缠绵绵爬到和尚耳朵边吹气:你听别人睡得多死……
董贤打呼震天响。
沈育按着他后脑勺接吻,屋里起初只听见床架子的抱怨声,接着便添了两道急促的呼吸。床榻叹了口气,和地上堆做一团的衣服们干瞪眼到半夜。
伤了一回后,梁珩身上肉没有几两,哪里都是脆的,沈育一捏他就蹦出低低的鼻音,像痛苦又像痛快。身体里飞进了一只欢乐的鸟,处处冲撞,撞得梁珩憋不住张开嘴,沈育就凑上来亲他,一边亲一边将他翻过去,压在背上对他笑:嘘,小声一点。
董贤吹鼾的声音像某种被沈育掌握的信号,梁珩随着他的鼾声被吹上云端,又在寂静里跌落。沈育灼热的胸膛贴着他后背,要将他烧透:自己数着,一二,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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