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柯说:“嗯,我爹娘都在玉安,我得去看看,而且你身上的毒离不得大夫,我和纪老大夫最了解,我去再好不过。”
段临舟抬头看着牧柯,认真道:“多谢。”
牧柯摸了摸鼻尖,笑道:“且不论你是裴轩的郡王妃。你是病人,我是大夫,不必言谢。”
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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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裴轩和段临舟离开瑞州时已近腊月中旬,瑞州冬日少雪,去岁天气古怪,今年却不曾降雪。虽说无雪,可天气依旧寒冷,他们出发那日却是个晴天,日头挂得高,驱散了几分寒意。
“今天天气真好,是个好兆头,”李氏知道穆裴轩和段临舟今日远行,特意来为他们送行,她说,“一定会顺利的。”
穆裴轩道:“承大嫂吉言。”
“我和临舟不知这一去什么时候回来,府中事情我已做了交代,也托韩叔和徐伯父对王府多加看顾,”穆裴轩说,“大嫂,你若是有事,就遣人去给他们传个口信。”
自穆裴之去后,穆裴轩的母亲搬入了佛堂,终日茹素诵经,不再理会王府事宜。李氏消沉了许久,可到底还有两个孩子,她又是外柔内刚的性子,慢慢的,便将那份悲痛压在了心里。
穆裴之已经不在了,她要替他,替穆瑾玉和瑾棠守住安南王府。
李氏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们在瑞州,王府内又只有我们孤儿寡母,谁会在这时打王府的主意?”
“倒是你们,”她看着穆裴轩和段临舟,说,“在外头到底和家里不一样,一定要多加小心。”
段临舟说:“我们会的,您放心。”
穆瑾玉仰起脸,看着穆裴轩,说:“小叔叔,你们要早点回来。”
穆裴轩看着穆瑾玉那张酷似穆裴之的脸,蹲下身,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道:“小叔叔会的,等小叔叔回来,给你们带好玩的东西。”
穆瑾玉那双眼睛定定地看着穆裴轩,七八岁的孩子,眉宇间却少了几分稚气,多出几分坚韧。他虽年纪小,却已经对生死有了模糊的认知,知道人死了便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可即便如此,穆瑾玉知道父亲死讯时,依旧无法接受——祖母说是小叔叔害死了他爹,穆瑾玉不信,穆裴轩对他和瑾棠极好,总是会给他们带好吃的,好玩的。
可他看着歇斯底里的祖母,心中害怕之余,也生出几分怀疑——是母亲将他和瑾棠自祖母面前带走了。
那日,他看着从未大声说过话的母亲和祖母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甚至有祖母说要将母亲忤逆,要将她赶出去。母亲神情冰冷,一手牵着他,一手牵着瑾棠,道:“我是裴之的王妃,能休弃我的,只有裴之。”
“他已经不在了,我不曾犯错,便是您,也不能休我。”
说罢,转身就走了出去。
瑾棠年纪不过三四岁,哪里见过母亲和祖母这样争吵,吓得眼圈都红了,直到走出院子,母亲才抱着穆瑾棠小声地安抚他。
穆瑾玉看着母亲,过了许久,低声道:“母亲……祖母说,是小叔叔害死了父亲,这是真的吗?”
李氏的目光落在长子稚气的面容上,问道:“你觉得你的小叔叔会害你父亲吗?”
穆瑾玉迟疑了须臾,道:“我不知道……可祖母……”
“那是他人说的,”李氏说,“你爹曾教过你,这世间事永远不能偏听偏信,孰是孰非,你要自己去判断。”
穆瑾玉思索许久,小声说:“我不相信小叔叔会伤害父亲。”
李氏眼睛微红,她伸手摸了摸穆瑾玉的脑袋,道:“你小叔叔怎么会伤害你爹呢?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就如同你和瑾棠一般,怎么会手足相残?”
穆瑾玉说:“可祖母说……”
李氏道:“你祖母只是……太偏执了,你只需要知道,你小叔叔并没有伤害你爹,你爹是为大梁,为百姓而死,他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你和瑾棠都是他的孩子,你们要像你们爹一样,成为他那样的人。”
穆瑾玉望着母亲,用力点了点头。
突然,穆瑾玉伸手抱住了穆裴轩,穆裴轩一怔,就听穆瑾玉说:“小叔叔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母亲和弟弟还有祖母的。”
“我们在家里等着小叔叔和小叔娘回来。”
穆裴轩心中微酸,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好。”
穆瑾玉看着穆裴轩,又看向段临舟,段临舟忍不住也摸了摸他的脑袋,道:“瑾玉是个好孩子,你小叔叔不在,你就是王府的顶梁柱啦。”
穆瑾玉小脸绷紧,认真地点头道:“瑾玉一定不会让小叔叔失望的。”
李氏在一旁,偏过头拿帕子抵了抵眼睛,方笑了一下,说:“好了,来日方长,有什么话等你小叔叔回来再说,别耽误了时辰。”
穆裴轩和段临舟对视一眼,穆裴轩道:“我们走了。”
李氏道:“好。”
穆裴轩此行是以朝见少帝为名,带了约莫千人一道同去,这千人大半都是黑甲铁骑以及卫所中可信的精锐,一行人带着备下的觐见之礼,浩浩荡荡地出了瑞州。徐英曾想一起跟着去,可他和方垣新婚燕尔,穆裴轩自是没有应允。徐英是他的心腹,方垣是他新晋幕僚,无论是安南王府也好,瑞州也罢,他都需要有人帮他看着。
天寒,穆裴轩不欲段临舟吹冷风,就陪他一起坐在马车内。
马车出了瑞州城,就将瑞州高大巍峨的城门甩在身后,段临舟回头看了眼,穆裴轩若有所觉,抬手捏了捏他被暖炉煨得暖热的掌心。
段临舟对他笑了一下,道:“今年过年约莫是要在路上过了。”
穆裴轩道:“在路上也好,正好看看其他地方是如何过年的。”
段临舟勾了勾他的指头,穆裴轩捉住了,凑唇边亲了一下,他看着段临舟,低声说:“我一直怕瑾玉和瑾棠怨我。”
回瑞州之后,穆裴轩鲜少和穆瑾玉,穆瑾棠兄弟待在一起,他心中有愧,更怕看见他们怨恨的眼神。没想到今日,穆瑾玉会和李氏一起来送他。
穆裴轩心中不是不动容的。
段临舟看着穆裴轩,心中叹了口气,他知道穆裴轩心中仍对丰州一事耿耿于怀。即便是回了瑞州,穆裴轩也没有放弃追查云琢等人的踪迹,可这些人就如同凭空消失,除却抓过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卒,再不见云琢的踪影。
段临舟说:“丰州一事,本就怪不得你,大嫂明白事理,自不会迁怒于你。”
穆裴轩说:“我知道……只是——”
他摇了摇头,段临舟攥住他的手指,道:“都过去了。”
穆裴轩看着段临舟,点了点头。
马车出了瑞州走的就是官道,虽说是官道,可路上颠簸自不必言,又是隆冬,穆裴轩担心段临舟得了风寒,比牧柯都谨慎。
所幸接连数日天气都是晴天,倒是不曾给他们的路上徒增困难。
自天下大乱以来,瑞州收留了不少流民,都安置到了各个镇子。冬日里农田里虽没多少活儿,可庄稼人闲来无事就爱往田里凑,浩荡的车队路过长道时,引得百姓争相来看。
这千人队伍俱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军容整肃,朔风扬起黑缎描金的穆家军旗,透着股子肃杀之气,让人望而生畏。
不知是谁先跪的,田中的农户稀稀拉拉地都跪了下去,敬畏地望着迤逦的队伍。
穆裴轩无意间看了眼,问一旁的亲卫,说:“到哪儿了?”
亲卫道:“回郡王,已经快出瑞州了。”
他见穆裴轩看着田中的农户,说:“郡王,这是娄安镇管辖下的柳石村,柳石村是娄安镇此次收留流民最多的村子,村中大半都是流民,当时您和韩大人还见了娄安镇的县令呢。”
穆裴轩一听“娄安镇”三个字便反应过来,瑞州让辖下各地妥善安置流民,可安置流民不是一件易事,有阳奉阴违的,也有当真心系百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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