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们的过所拿出来。”
过所自是早就办好的,章潮将几人的过所都递给了那天乾衙役,他翻开瞧了瞧,却突然挥了挥手,他身后的衙役当即拔刀出鞘,将穆裴轩等人围了起来。
章潮看着那衙役,黝黑的面庞冷了下来,道:“官爷这是何意?”
“我看你们的过所有问题,诸位,有劳先跟我去府衙走一趟吧。”
章潮道:“官爷,我们的过所是云州礼房盖过章的,不知有何问题?”
天乾衙役朝他笑了一下,道:“有没有问题,到了府衙核验一番便知道了,走吧。”
章潮盯着那天乾衙役,衙役眯了眯眼睛,冷冷道:“我看你们形迹可疑,分明就是海寇所扮,来呀,将他们抓起来!”
他话音一落,衙役都擎刀冲了上来,此一番变故来得突兀,街道上本有几个百姓探着头在看,听见海寇几字,纷纷缩回了脑袋。甫一交手,穆裴轩就发觉这些衙役身手竟很是不错,显然不是寻常衙役,约莫是早就盯上他们了。
穆裴轩等人也不再留手,刹那间刀光剑影,寒风瑟瑟里,血腥味弥漫。
穆裴轩将段临舟护在身后,周自瑾保着不会武的牧柯,一时间倒也不落败相。穆裴轩剑上已见了血,对章潮道:“退去码头。”
这些衙役不过是为了拖住他们,果不其然,不过片刻,就听马蹄踢踏声飞驰而来,竟是戍卫宁川的军士。
箭矢如雨。
他们且战且退,饶是如此,也折了几个扈从,码头上被这阵仗吓得兵荒马乱,百姓四下逃散,那天乾衙役高声呼喝道:“官府缉拿海寇,闲杂人等退散!”
“官府缉拿海寇,闲杂人等退散!”
宁川是临海之地,谈海寇色变,百姓看向穆裴轩等人的目光就带上了几分仇恨,仿佛恨不能啃噬其骨肉。所幸穆裴轩和段临舟在商船上留了人接应,他们无意与宁川军士拼杀,仓促退回商船时,也有几分狼狈。
那衙役转去军士后方,黑色骏马上坐了一个年轻天乾,他行了一礼,道:“三公子,人跑了。”
“追吗?”
“追什么?跑了就跑了吧,本也没想能将穆裴轩留在宁川,”那天乾不过二十四五岁,生了一双上挑的凤眼,嘴唇薄,颇有几分清贵,闻言也不恼,道:“看来你家圣尊猜得不错,他们果然走的水路。”
“老四要扑个空了。”
衙役笑笑,没有说话。
“陈叶,你说穆裴轩好端端的,不守在瑞州,跑玉安来干什么?”天乾自言自语一般。
名唤陈叶的天乾衙役道:“如今天子在玉安,他来朝见天子,也是理所应当。”
陈叶这话说得含糊,青年拿马鞭点了点他,笑道:“算了,让我爹头疼去吧。”
“在宁川待了这么几天,也该回去了。”
陈叶道:“是,小的这就去安排。”
第82章
121
商船入海,渐渐离了宁川。
一番兵荒马乱之后,船上慢慢恢复了平静。穆裴轩早知这一路不会太平,却不曾想过会有人在宁川等着他们,那些衙役也好,军士也罢,显然是早有准备。
可不知为什么,竟没有拼死追击之意。
这一路他们掩藏行踪,白日里看碧波万顷,夜里观明月出海上,避开了许多暗藏的杀机,好似游玩一般,享受这难得的闲适,什么见黄泉、信王少帝,都在海浪起伏声里掩埋了。如今这场埋伏,反倒让穆裴轩猛地惊醒过来。
段临舟问:“在想什么?”
穆裴轩回过神,摇摇头,说:“我在想,宁川的军士应当是信王的人。”
自天下大乱以来,民间起义不休,也滋生了手中有兵权的诸侯王的野心。信王坐守玉州,玉州、越州几地从来是富庶之地,又毗邻苍州粮仓,可谓占尽了地利。如今信王迎了少帝,于玉安定都,颇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架势,他的手伸到越州,实在不足为奇。
段临舟道:“如果真是信王,他如今就等不及向你出手,未免太心急了。”
“大梁藩王之中,信王手握重兵,在诸藩王之中最是跋扈,当年先帝在时就曾对信王颇为不满。”
先帝走得太早,根本来不及对信王出手,而今这位少帝,且不提年少尚未亲政,而今人在玉安,与在虎口无异。即便有些手段,只怕也难以施展。
段临舟明白他的意思,略略一想,笑道:“乱局也是生机。咱们这位陛下年纪虽小,可只看他诛杀林相以平民愤之果断,便知他不是等闲之辈。”
“玉安虽是信王的地盘,可少帝并不是孤身一人来的,”段临舟深谙人心,对时局更是敏锐,慢慢道,“随着少帝而来的,还有梁都的勋贵臣子,他们可不是好相与的。”
段临舟笑道:“说不得他正可借乱局另开新局,做那执棋之人。”
穆裴轩想起多年前见过的小太子,那时先帝尚在,小太子不过六七岁稚龄,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转眼不过四五年,已经物是人非。
人间世事,着实难料。
宁川之行让他们的行踪暴露,穆裴轩和段临舟商议了片刻,便决定转走陆路。如今已近玉州,他们大张旗鼓地来,反而能教有心之人有所顾忌,不敢随意动手。当日穆裴轩一行人转道水路时,由黑甲铁骑的首领付岳率领他挑选出的精锐,当中还有一个身形与穆裴轩相似的下属顾云真扮作他的模样,坐镇军中,大军走的陆路。黑甲铁骑自有自己的联络之道,段临舟早已将他们要走的路线告知了穆裴轩,故而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络。
穆裴轩等人离开宁川,在一个小码头下了船,旋即换了快马。
说来他们离开瑞州时就已是腊月中旬,期间长路跋涉,除夕那夜时,他们尚在海上漂泊。海上条件简陋,比不得陆地,不过除夕是大事,章潮和江渔常年在海上,倒也有所准备,早早地便让船上的水手挂起了红色的窗花,“福”字,又请穆裴轩和段临舟执笔,写了几幅喜庆的对联贴在船舱内。
虽在船上,当夜的年夜饭还是尽可能地备得丰盛,日将落时,天还飘起了薄雪,等到酒过三巡,雪下得就大了。
雪花柳絮似的铺天盖地地飘着,仿佛漫天的星子坠落下来,触手可及,令人目眩神迷。穆裴轩发觉时,神秘兮兮地拉了段临舟钻出船舱,就这样,还不忘给他披上厚实的大氅。
二人教这漫天的飞雪打了个措手不及。
船舱里热,又饮了酒,二人脸颊都有些微红。明月高悬在穹顶,船上挂了红灯笼,灯火朦胧,雪月氤氲,段临舟笑叹道:“真美啊。”
穆裴轩也笑了一下,他紧紧地抓着段临舟的手,想,这是他和段临舟在一起过的第二个新年了。头一回过年的时候,二人将将成亲,彼此之间还有几分尴尬和不自在。穆裴轩想着,竟不自觉笑了一下,说:“段临舟,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二年了。”
段临舟愣了下,还真是——穆裴轩凑过去,吻他的嘴唇,低声说:“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个第二年的。”
他唇贴过来,青年呼吸是热的,嘴唇也是热的,夹杂着醇厚的酒香,却是一个温情的吻,仿佛只是想贴着他慢慢厮磨。刹那间,段临舟心都沸了,从未有过的心动如点燃的炮仗,在他心头炸开,让他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不知怎的,段临舟眼眶发热,竟有种落泪的感觉。
这实在很没道理。
段临舟闭上了发烫的眼皮,将舌头探入了穆裴轩口中。
转了陆路,路上亦不太平。他们扮作走商,一行百来人,所携武器精良,路边等闲宵小虽不敢犯,可抵不过有匪盗见利而动。朝廷如今自顾不暇,驻扎在各地的卫所青黄不接,已有了好几起哗变,对各地流窜的流寇多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穆裴轩和段临舟这一路走得不容易,虽未正面对上大批兵马,可小股的匪盗流寇还是杀之不绝,足见乱世之相。期间穆裴轩等人碰上了一支五百余人的流寇,一经交手,方觉出双方都有所掩饰。这伙流寇显然不是一般流寇,进攻撤退之间颇有章法。穆裴轩自知事起就在军中翻滚,略一思索就明了这伙“流寇”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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