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白皙修长,触之犹有几分凉意,穆裴轩下意识地握入了温热的掌中。
二人相携回了府,穆裴轩心中却记着段临舟的那句“回去再议”,心思不由自主地左右飘荡,他定了定神,按捺住满腔绮念去了一趟主院和穆裴之谈了谈于家和京中之事。
等回到闻安院时,段临舟正靠在床头看账,墨发披散,烛火之下透着股子宁静温润。
穆裴轩烦闷压抑的心都拨云见雾一般,明朗了几分,恰在此时,段临舟抬起头,看着穆裴轩,脸上露出一个笑,道:“回来了。”
穆裴轩:“嗯。”
“回来了,”他说。
穆裴轩是洗漱过了的,脱鞋便上了榻,二人将要就寝,下人将屋中灯也熄了几盏,屋子里便暗了下来。
穆裴轩刚躺下,段临舟便钻入了他的被中,冰凉赤裸的脚丫子就挤入了他小腿间,穆裴轩抽了口气,看着贴过来的人,段临舟笑盈盈道:“小郡王不是想谢我吗?”
穆裴轩没蹬开他,道:“你要如此谢?”
段临舟一靠近穆裴轩,就入挨近了一个热烘烘的火炉,惬意地舒了口气,脚丫子抵在他小腿上蹭了蹭,说:“就这么谢,晚上不许踢开我。”
他脚也是凉的,蹭着腿肉,穆裴轩身体紧绷了几分,半晌将段临舟的脚夹紧了,手也搭在他腰上,口中却道:“你要是睡着了乱动,我可不管你。”
段临舟随口就道:“那不行,”他握着穆裴轩的手臂环紧自己的腰,低声笑道,“你得抱紧我。”
穆裴轩轻哼了一声,说:“段老板,你是三岁孩童吗?”
段临舟说:“是啊是啊,郡王哥哥,我最不会睡觉了。”
穆裴轩噎了噎,道:“要是让那什么李老板张老板见见段老板这无赖小儿模样,说不定就不愿和段氏做生意了。”
段临舟笑道:“那感情好,我是郡王妃,郡王怎么都得养着我,我不用再费心费力经营生意了,岂不美哉?”
穆裴轩:“……”
穆裴轩穆小郡王对上厚颜段老板,再一次败下阵来。
第21章
49
诚如穆裴轩所料,不过第二天,锦衣卫骠骑就进入了瑞州城,要将于家人押解入京。
一切比想象中发生得快,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就像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局。
那日是个阴天,天色阴沉,朔风呼啸。穆裴轩得闻消息之后,当即骑着听雷,一路纵马追到城门口,路上三三两两地百姓聚集着驻足凝望那一队人马。
于知州自任知州以来,虽无大功绩,可从不巧设名目盘剥压迫百姓,称得上一位清官。如今于家骤然遭难,于家上下都要被押解入京城,城中百姓见之越发茫然无措,情不自禁地跟了上来。
瑞州才遭雪灾,上下正乱,一州父母官却成了罪人,被押入京师,人心如何不乱。
穆裴轩看着那一双双凄惶的眼睛,攥紧缰绳,低喝一声,催马快行几步直越过百姓风驰电掣般欺近队伍。
“什么人!”锦衣卫骠骑听见马蹄声,纷纷挽缰勒马,亮出腰刀,喝道,“锦衣卫办案,速速停下!”
于靖最先看见穆裴轩,情不自禁地走近了两步,道:“裴轩……”
穆裴轩拉住缰绳,看了于靖一眼,于靖最重仪态,而今颈上戴木枷,发冠也乱了,很有几分狼狈相。他面色变得难看,环顾一圈,直直看向为首的锦衣卫,道:“我乃靖南郡王。”
那锦衣卫驱马上前了两步,面上带笑,拱手道:“原来是郡王殿下,北镇抚司千户姚从见过郡王殿下,还望殿下恕下官公务在身,不能亲至府上拜见郡王。”
穆裴轩心中陡沉,姚从是北镇抚司千户,亦是北镇抚司指挥使的心腹,他没想过竟然是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亲自来押解于家人入京。自京师至瑞州,快马加鞭也得四五天,从端王案至今日,满打满算也不过六天。
这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穆裴轩故作不知,问道:“姚千户,于家究竟犯了什么大罪,竟让千户如此仓促又兴师动众,将于家举家押送入京?”
姚从道:“郡王有所不知,京都近日发生了一起要案,于家也在其中。”
穆裴轩:“哦?”
“什么要案?”
姚从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能牵扯上全家的,自然是——”他伸手指了指头顶,道,“谋反。”
穆裴轩睁大眼睛,说:“于家谋反?”
姚从笑盈盈地看着穆裴轩,没有说话。
穆裴轩看着姚从,摩挲着手中的缰绳,叹息道:“于知州是瑞州知州,本郡王竟不知于家如此胆大妄为,实在有负天恩……”
姚从定定地瞧了穆裴轩一眼,穆裴轩不闪不避地和他对视,姚从思忖须臾,道:“不瞒郡王殿下,是于家的大公子,前吏部郎中于逸于大人——”
穆裴轩道:“证据确凿?”
姚从说:“此行正是要将于家人带入京师稽查。”
穆裴轩闻言轻笑了一声,他说:“既是未定之罪,千户怎的以罪人刑罚加诸于于家人身上?”
姚从闻言怔了怔,穆裴轩说:“姚千户且回头。”
姚从依言回头看了过去,却见穆裴轩拦住他们的这一会儿,城门口不知何时攒聚了许多百姓,亦有衣衫褴褛的流民,纷纷望着他们。
穆裴轩说:“且不论于知州是否当真参与谋反,他在任这些年,瑞州吏治清明,百姓和乐,如今瑞州将逢雪灾,正是人心不稳之时,千户就如此带走了知州,让瑞州百姓如何应对这无情天灾?”
“二来,于家一日未定罪,于知州就是瑞州知州,是朝廷的五品官,千户此举——怕是不妥。”
少年身姿挺拔,一身玄衣大氅坐在马上,声音不高不低,却透着和年龄不符的沉稳,隐隐有几分锋芒。姚从不由自主地盯着面前的少年郡王,穆裴轩年少就一战成名,人人都以为他会成为下一个永平侯,可他自去梁都之后,梁都中人发觉此子虽有天赋,可却远不如传闻中来得震人心。
只不过是一个有点儿天赋,运气好的轻狂少年。
梁都中的大人放了心。
而今姚从再看穆裴轩,却发觉穆裴轩远非传说中的,是一个轻狂娇纵的少年。
穆裴轩波澜不惊,姚从笑了笑,说:“郡王殿下,谋反是重罪,旁人尚且避之不及,殿下何苦引火烧身?”
“何况一旦查明于家确实有罪,安南侯府只怕也难以置身事外。”
穆裴轩身姿笔挺,道:“今日在此拦你们的,是靖南郡王。”
姚从顿了顿,又见穆裴轩一笑,露出几分任性的少年气,拿镶嵌宝石的马鞭敲了敲掌心,说:“何况瑞州城中谁不知本郡王和于二交好,朋友骤然远行,本郡王还不能相送了?这是什么道理?”
姚从静了片刻,说:“来人,下枷。”
他吩咐罢,当即有骠骑翻身下马,去将锁在于家人身上的厚重木枷取了下来,人群中有老弱妇孺,都发出低声的哭泣。
穆裴轩从马上取下一个鼓囊囊的包袱递给姚从,说:“姚千户远道而来,本郡王未尽地主之谊,一点儿小心意。”
姚从眉梢一挑,掂了掂包袱,重,沉甸甸的,他一过手就知道里头都是金锭,脸上顿时露出笑来,将包袱挂在了自己马上,道:“郡王盛情,下官多谢殿下。”
他说:“来日殿下来京,下官再请殿下喝酒。”
穆裴轩玩笑道:“北镇抚司的门,本郡王还是不进为好。”
二人相视一笑,姚从语气亲切了几分,说:“郡王既和于二公子是至交好友,法理不外乎人情,殿下和二公子告个别吧。”
他意味深长地说:“毕竟以后再见,可就不容易了。”
穆裴轩说:“多谢千户。”
说罢,他翻身下了马,又向了于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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