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吃了这样大的败仗,损兵折将,赵谦侯如何还坐得住?
他沉着脸闯入营帐时,穆裴之正和周庭等几位将领在议事,赵谦侯如此闯入,身后还跟着两个想拦住他而又不敢拦的士卒,一脸为难地叫道:“侯爷。”
穆裴之抬起眼睛看了赵谦侯一眼,对那两个士卒道:“退下吧。”
他说:“赵监军来了。”
赵谦侯心中窝着火,劈头盖脸就道:“此次领兵的是谁,干什么吃的,还能输给一群贱民?!”
他此言一出,穆裴之脸色也沉了下来,周庭神情尤为难看,道:“赵监军此话何意!”
赵谦侯冷笑一声,说:“我此话何意?你们边军自诩精锐,却连一帮叛贼都收拾不了,还有什么脸称边军?”
这帐子里的将领俱都是边军将领,此次折在乌头岭的也都是边军,他这话不啻于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们,当中一个脾气火爆,冷冷道:“赵监军,你出去看看,现在清扫乌头岭的将士还没有全部回来,就已经运回多少牺牲的将士了?”
赵谦侯道:“死在一群贱民手中,也配称之为牺牲?我看是平时懈怠,疏于训练方如此不堪一击!你等再如此延误战事,我必向梁都参你们一本!”
穆裴之开口道:“赵监军要参我们什么?”
他一贯温和,如今沉了脸色,竟很有几分威慑之力,他定定地看着赵谦侯,道:“若是赵监军认为本侯领兵不力,” 他一顿,随手摘了腰间半块虎符掷在案上,道,“赵监军尽可接过这领兵之责,率领将士们平定你口中那群所谓的贱民。”
穆裴之罕见的说话如此不客气,将赵谦侯堵得没了话,又是一声脆响,周庭竟也将那半块虎符丢在了案上,阴沉沉地盯着他。
满帐将士都面色不善,看得赵谦侯心中一股咯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道:“……穆侯爷,本监军也是忧心战事,梁都甚是挂念丰州叛贼,时刻不盼着侯爷尽早平定战乱。”
穆裴之不咸不淡道:“本侯亦想尽早平定战事,只不过,本侯尚有一事不明。”
赵谦侯看向穆裴之,穆裴之说:“四年前,延真被俘,叱罗王氏悉数被押解入梁都,可为何叱罗王氏会出现在这丰州搅弄风云?”
赵谦侯一愣,道:“什么?”
“叱罗王氏不都囚在白马寺内吗?”
穆裴之说:“这便该问梁都了。昔日我们兄弟折损多少人马,才将叱罗王氏活捉,如今他们竟有人逃出了梁都,勾结叛贼,妄图卷土重来颠覆大梁国祚。”
赵谦侯眼神闪烁了片刻,道:“侯爷所言当真?”
周庭冷笑道:“这还能有假?!我麾下黎千户尸骨未寒,他身上的枪伤就是铁证!”
赵谦侯没了话,穆裴之看着他,沉声道:“赵监军,我南军将士无不是铁血男儿,他们为国为民,血战沙场,他们的声名容不得任何人玷污。”
过了一会儿,赵谦侯出了营帐,营帐之外是奔走的将士,有士卒将战死的尸体抬了回来,血水已经干涸,一张张面目难辨。赵谦侯一抬眼就是尸体,又闻着浓郁的血腥味儿,几欲作呕,掩着鼻子骂骂咧咧走了出去。
他要回去写信,将阜州惨败一事传回梁都。
赵谦侯一走,周庭几人气道:“简直欺人太甚!”
“什么狗屁监军,于军事一窍不通,只知吃喝享乐也配来指摘我们?!”
穆裴之没有打断他们,任由他们发泄了片刻,才道:“好了,我们继续。”
周庭几人应声道:“是,侯爷。”
他又说:“从乌头岭一战来看,叱罗王氏应当是早就和刘子异叛军有所勾结,甚至暗中训练出了一支精锐骑兵,今时今日才露面,为的就是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营帐中人想起乌头岭上的败仗,神情都有几分凝重黯淡。
穆裴之道:“训练骑兵不易,叱罗王氏便是这些年有了一支骑兵,人数也不会多。”
周庭道:“侯爷所言正是,末将驰援之时,匆匆扫了眼,至多千人之众。若是正面交锋,不足为惧。”
穆裴之沉吟道:“此番是我思虑不周,没有料到孙青竟会早料到我们在乌头岭设伏,又着人牵制住了你,方致使伏击失败。”
几人开口道:“侯爷,此错不在你,是贼子狡猾——”
穆裴之抬手打断他,叹了口气,道:“本侯是主帅。”
一行人又商议了片刻,将领陆续退出营帐,穆裴之将周庭的半块虎符交予他,道:“周指挥使,徐英如何了?”
周庭双手接过那半块兵符,思及黎越,心中也是一痛,低声道:“徐英受了伤,已经着军医看过了,没有大碍,只是黎越——对他打击太大,有些消沉。”
穆裴之垂下眼,叹息道:“黎越之死,我心中也很是愧疚,不知回瑞州要如何和阿轩交代了。”
周庭抿紧嘴唇,道:“自从军起,边军所有将士就已经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他忍住心中哀恸,沉声道:“大丈夫战死沙场,是死得其所。”
穆裴之看着周庭饱经风霜的坚毅面容,静了一会儿,道:“如今天气尚寒,我会让人打一副上好的棺椁,他日我们回瑞州时,带黎越一起回去。”
周庭道:“末将代黎家人,谢过侯爷。”
瑞州城。
今年瑞州雨多,一场春雨过后,又连绵下了几日,终日天阴阴的,空气里都透着股子湿漉漉的水汽。天气虽稍有回暖,可段临舟畏寒,屋中还是离不开炭火,穆裴轩火气旺,在屋中挨着段临舟待了片刻便一身汗,索性将外袍脱了,露出里头的单衣。
段临舟这些日子也忙,忙着筹备闻风院。
他要以瑞州为中心,在梁都,苍州等要地,拿商铺货郎作耳目,织就一张密网,为自己,也为安南侯府张开一双双眼睛。这事儿说来简单,可真要做起来却难,他要挑选的,都必须是可靠机敏之人。
所幸他这些年手中可用的人不少。
纪老大夫来时,二人一个在看公文,一个看账本,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传来绵密淅沥的雨声。纪老大夫给段临舟把了脉,穆裴轩问道:“纪老大夫,如何?”
纪老大夫瞪他一眼,道:“急什么。”
他瞥了一旁笑嘻嘻的段临舟,没好气道:“算你小子命大,老夫再开一张方子。”
段临舟道:“这也得就是您妙手回春了,阎王爷见了您都得绕道走。”
纪老大夫“呸”了声,说:“少给老夫灌迷魂汤,老夫不吃你这一套。”
段临舟摸了摸鼻尖,见纪老大夫面上的疲惫之色,道:“我说您都这把年纪了,徒弟都带出了那么多,有些事交给他们就是了,多顾惜自己的身体。”
纪老大夫看了他一眼,心中微暖,嘴上却不客气,说:“老夫心里有数。”
段临舟哼笑了声,说:“我现在可全靠您吊着命。”
纪老大夫道:“知道就好,让老夫省点儿心。”
一老一少互不相让,你一言我一语,听得穆裴轩看着段临舟神色柔和了下来。段临舟说:“我听说您让回春堂的大夫上安置流民的地方去给流民看诊了?”
纪老大夫不甚在意地说:“天儿冷雨水又多,一场风寒就能要命,就让他们去练练手。”
段临舟夸道:“您妙手仁心。”
纪老大夫轻哼了一声,想起什么,犹豫了片刻,道:“说来有一件事,馆中大夫去看诊时,发现有好几个流民都染了一种病。”
段临舟和穆裴轩都看向纪老大夫。
纪老大夫道:“先是发热,高烧不退,后来浑身起红疹子,今天早上四更天的时候有个病人一口气没喘上来,已经死了。”
段临舟皱了皱眉,就听纪老大夫道:“这样的病人不止一个,和他同住的几人也染上了这病,我问过,四更天死的那个人就是最早出现病症的,我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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