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黎野都不用打开图片,一眼就看到谢未弦照的是他匆匆忙忙放在客厅茶几上的那些垃圾食品。
陈黎野手一抖,突然感觉大限已至。
很快,谢未弦又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谢未弦:陈黎野。
谢未弦:现在,立刻,马上。
谢未弦:给我滚回来。
谢未弦:/微笑。
陈黎野原地石化:“……”
……
这年头食物中毒的人不多,偌大的病房里只有柳煦一个。
他姐姐是个自由设计师,上班随心,最近搞完了一个项目正没事儿干,一听柳煦食物中毒住院了,就很兴奋的说要给他买点好的,打听过他能吃什么之后,就挂掉电话去忙了。
估计得中午才能来。
柳煦没有手机,只好躺在床上看窗外的风景。他的病床在房间最里面,旁边就是窗户,一偏头就能看到窗外的景色。
柳煦却没什么心思赏景,他心里很烦。
真的很烦。
他本以为沈安行说不定有机会复活,但陈黎野昨晚做的梦又告诉他,谢未弦和沈安行完全不是一个类型,那走的路有可能也不是一条。
走的路不同,结果自然也有可能不是一样的。
沈安行复活的可能性低了。
虽然有谢未弦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概率本就不低,但柳煦在沈安行的事情上草木皆兵风声鹤唳,概率只要不是百分之百,他就心慌得睡不着。
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往下滴落。柳煦心烦意乱地看着它,看了片刻后,就好像想报复什么似的,一下子把滴速控制器划到了最大。
他气得有点自暴自弃起来。
滴死算了。
柳煦想。
他仰躺到病床上,再一偏头才看到,两个包子和一盒小米粥安安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想来是陈黎野给他买来的早饭。
柳煦一点食欲都没有。
但如果不吃东西,地狱安排给他的食物中毒的症状就说不定会莫名其妙地加重,说不定还会让他再住院一天,也就又有一天见不到沈安行了……
一想到这个,柳煦就眉角一跳,啧了一声,只好认命地爬了起来,揭开了小米粥的盖子,跟它有仇一样吃起了饭。
他一边愤恨的嚼着包子,一边偏过头,看向窗外的天。
此时正是寒冬腊月,寒风在外呼啸而过,呼呼的声音听得人心烦。
天也蓝的令人心烦。
这么看着看着,柳煦忽然间就想起了高中那年。
高二那年,他和沈安行坐在紧挨教室走廊那排的最后面。
沈安行那时候总是睡觉,偶尔醒来,就看着外面的蓝天发呆。
柳煦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窗外的蓝天和云。
后来尽管他们关系好了些,沈安行也一直这样。
柳煦不明白,有一次上语文课,他就趴下来了一些,偷偷问沈安行到底在看什么。
沈安行看着外面发呆,哑声回答:“看天啊。”
柳煦莫名其妙:“我知道啊,我是问你有什么好看的。”
沈安行这才终于舍得看他一眼了。
他那时候眼睛里没有光彩,也没什么对一切都感到厌烦的色彩。
他只是麻木,也只有麻木。
柳煦无数次回想起来,都只想得出这么一个形容词。
麻木。
沈安行就那么麻木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没什么好看的。”
“……?”
柳煦不明白。刚要再问点什么时,沈安行就又说:“很烦。”
柳煦:“……啊?”
柳煦更不明白了。
“蓝的很烦。”沈安行轻轻对他说,“外面的天。”
确实很烦。
沈安行死后,柳煦才终于明白了他的感受。
那是在滔天的无力感和被迫接受的压力之下,滋生出的对世间的麻木厌烦。所以不论水多清天多蓝火烧的云多好看,在他们眼里,都是被世间的麻木厌烦浸泡过后,留下的刺眼聒噪。
烦死了。
柳煦这么想着,突然就好想沈安行。
他想起沈安行在地狱里焦急喊他的样子,想起沈安行伤痕累累又抱着他咬牙向前的样子,又想起他在桥上受着痛又坚持跌跌撞撞向前走的样子……
柳煦越想就越想见他。
手上已经因为滴速太快而开始隐隐作痛,但柳煦不想理。
他吃的味同嚼蜡,一点儿意思都没。
过了几分钟后,他就狠狠将最后一口粥灌进了嘴里。
完事儿,搞定。
柳煦脾气暴躁的把食物残骸和盒子收拾了起来,塑料袋一系,往柜子角落里一扔。
一举一动都让他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他看着被他扔到角落里可怜兮兮缩作一团的袋子,不知怎么回事,委屈突然就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很奇怪,他一个人住院没什么,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这七年明明都是这么扛过来的,他明明没什么可委屈的。
但他还是委屈了。
他想着为了让他活下来拼尽全力,最后却连他好转的第一面都见不上,倒在家里谁都看不见,就那么被迫自生自灭了的沈安行,又想着明明已经好了却回不了家,只能隔着屏幕给他发那么两句屁用没有的话的自己,以及好不容易再相见,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下地狱的他们两个——突然就好委屈。
眼前就这样渐渐模糊起来。
他也好沈安行也罢,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会有今天?
为什么?
又凭什么?
柳煦最终还是没忍住,低下头抹了两把眼睛,低声骂了句:“操。”
可这一“操”完,他就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杨花。”
柳煦一惊,眼泪也没来得及擦干,立刻转回过了头去。
沈安行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就站在他身后。柳煦回过头来时,他就朝他笑了一下。
大概是看到柳煦好端端的,沈安行才忍不住笑的。他这一笑笑得欣慰又高兴,可看起来又莫名惨白又虚弱,像是刚被折磨过一般一样。
沈安行对他说:“对不起呀,我等不到明天。”
第82章 夜雪(三)
柳煦愣住了。
他没想到沈安行会自己来。
愣了片刻之后,他就转回过身,探出身子去,一句话没说,轻轻拽住沈安行的袖子,把他往自己这边拽近了些。
沈安行看他眼角挂泪就已经心中了然了。
他一声没吭,乖乖跟着柳煦的力,往他那边挪了两步。
他本就站在柳煦床边,挪了一两步之后,就到了柳煦面前。
把人拽过来了之后,柳煦就往他身上一靠,脑袋抵在他身上,抱住了他。
从头到尾,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一声也没有吭,只有在靠到沈安行身上时,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把委屈憋回去。
沈安行也没有说话,他揽住柳煦,轻轻拍着他,似在安慰。
柳煦没有大哭,他只是抱着沈安行。
沈安行换了一身衣服,还穿上了大衣。他穿的很厚,抱着他的时候,柳煦也只隐约的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凉,那是冰山地狱守夜人身上无法被彻底隔绝掉的残留冷意。
两人就这么抱了一会儿之后,柳煦才终于闷在他怀里,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沈安行知道他在说什么,抿了抿嘴无奈一笑,说:“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都习惯了……也怪我,没护好你。”
柳煦感觉到沈安行把手放在自己的头发上,一下下轻轻抚摸起来。
沈安行武装的很充分,手上也戴着黑色的长手套,许多冷意都被这样隔绝掉了,被他这样一下下摸着时,柳煦也只感觉到有那么一点凉。
他又听到沈安行说:“委屈你了。”
柳煦没回答,他努力抿住了嘴,难过又一次袭卷上了心头来。
不知第几次,他忍不住想,沈安行这个人怎么这样?
明明是他受伤,是他拖着一个累赘浑身是血的闯到最后,是他冒死选了最冒险的一条路。最该委屈的明明是他,可为什么偏偏是他说“委屈你了”?为什么偏偏是他说“都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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