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行……”
“……什么?”方卿儿没听清,问道,“柳哥,你……你说什么?”
柳煦这次没理她,他一把把围在脖子上的围巾扯了下来,转头就往巷子外面跑,撕心裂肺地扯着嗓子嘶喊了一声:“沈安行!!!”
这一声叫喊就这样歇斯底里的在冰山地狱里炸裂开来。
第10章 瓷娃娃(九)
柳煦往外跑的太急,在冲出小巷时,竟然脚底一滑,险些跌到地上。
他连滚带爬十分狼狈地从小巷里跑了出来,等他跑出来一抬头,就见到有一座巨大无比的冰山竟然正横在那栋黑色屋宅的侧边,浑身都四溢着寒气。
柳煦顿觉头皮发麻,一下子被惊得停住了脚步,定在了原地,被那冰山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又下意识地哆嗦着,往后退了两三步。
那座冰山太过巨大,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严气场。站在它面前,人类似乎显得太过于渺小。
内心的恐惧让柳煦想要掉头。
……可沈安行在这里。
一想到这个,沈安行的脸就在他眼前频频闪过,带着那些再也回不来的旧日色彩。
一想到沈安行,柳煦就又本能地往前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
紧接着,他就又跑了出去,然后,就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沈安行!!”
“沈安行!!!!”
柳煦的叫喊声一声比一声声嘶力竭,也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他红着眼睛,在地狱里一边跑着四处寻找,一边撕扯着嗓子叫喊着。
他一边跑着,一边脑子里乱得像团麻。
刚刚的画面如走马灯一般不断地在他脑海中闪回着,沈安行的脸不断与他记忆中年少的星光重合,又编织出了一场旧日的大梦。
在这些乱得无法理清的画面之中,柳煦又有些慌乱无主地想——沈安行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为什么在这儿?他不是死了吗?
那到底是不是沈安行?……是不是他看错了?
……不,不可能,他看错成谁,都不可能把一个人看错成沈安行。
……可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地狱,所以他才会在这里现身?
像是为了反驳他一般,在这一瞬,他又想起那些朝他袭来又突然停下,又慢慢地组成了沈安行的冰霜。
……那应该是守夜人。
那难道……
……沈安行是守夜人?
为什么?
为什么他是守夜人?
柳煦越想脑子越乱。但他倒是没跑多久,很快,他就在那一栋发出诡异笑声的黑色屋宅前,看到了正急着把右边袖子撸下去的沈安行。
和以前一样,他把袖子拉得好长好长,长得盖住了大半手掌,只漏出几根手指来。
柳煦的动静一近,沈安行就满脸惊慌地回过了头来,还急急忙忙地捋了两把有点略长的头发。柳煦眼尖,在那一瞬间,他看到沈安行手上有一枚银色的戒指闪了一下光。
柳煦站在他不远处,喘着气,红着眼眶看着他。
四周响着婴儿的诡异笑声,可柳煦却什么都听不见。眼下除了沈安行,他的世界里谁也容不下。
他这一路疯跑过来,还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沈安行的名字,虽然路程不远,但耗费的气力不少。这么一站到沈安行面前,柳煦就有些气喘吁吁起来,甚至脑子都跟着有些发晕。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的沈安行,喉咙里火烧似的疼。
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那是沈安行。
那确实是沈安行,那是魂牵梦绕了他七年,早已入土为安的——沈安行。
而另一头的沈安行看到他时却显得十分慌张,他站在原地僵了好半天后,才往后连连直退了好几步,吓得说话都结巴:“等等,你……你先听我说,先先先先不要过来……”
柳煦听不见。
他只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气声和疯狂跳动的心脏,只感觉到喉咙里火烧似的疼和挖心一般的痛。
他眼前突然就模糊了一大片。他模模糊糊的看着沈安行站在他不远处,突然感觉自己仿佛与世隔绝了好多年。
就如同恍若隔世,他们都还十八岁。那没有沈安行的七年仿佛不复存在,一切都是他做的一场噩梦。
他想起这场整整延续了七年的噩梦。在噩梦的开端,是那个被盖上了白布,推进了太平间里的,浑身是伤的沈安行。
眼泪从他眼眶里滚滚而落。
那短短几秒,他又想起了很多——他想起这七年里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看到沈安行坐在窗户上,头发被夜里的寒风吹的飘飘,朝他无奈的笑。
他想起急救室亮起的灯,他想起医院仄长又安静的走廊,他想起死在十八岁那年的沈安行,他想起葬礼上人们对他指指点点说他就是和沈安行早恋的男生——
他想起这没有沈安行的难熬的七年。
但现在,沈安行这个人站在他面前。
除了这个事实,柳煦再也没办法思考别的事了。
什么沈安行为什么会在这儿,为什么沈安行会是守夜人——这些破问题,他根本想都没办法想。
柳煦听到自己的喘息声渐渐粗重起来,他忍不住往前踉跄了一步,然后,就又朝着沈安行疯跑了过去,以冲刺百米的速度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沈安行根本来不及反应,当即就被他撞了个措手不及,也跟着往后踉跄了两步,差点没坐地上去。
“……我身上冷!你冷静……”
沈安行话刚说到一半,就听到了柳煦颤抖的呼吸声,发抖的哭腔,以及他同样抖个不停,又用力非常的一双紧抱着自己的手。
柳煦甚至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
……他在发抖。
绝不是因为冷,沈安行明白。
意识到这一点后,沈安行终于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站在原地僵了片刻后,他就只好伸出有些僵硬的手,安慰小孩似的,拍了拍柳煦的后背。
在那一瞬间,柳煦忽然浑身猛地一激灵,随后,终于随着一声哽咽,大声地哭了出来。
他一边哭着,一边紧紧扣着沈安行的肩膀,双手越抱越紧,紧的沈安行这种死了七年的鬼都有种马上要窒息而死的感觉了。
但沈安行没吭声,因为柳煦在哭。
柳煦哭的近乎要崩溃了。
沈安行说的没错,他身上真的很冷。
如今的他就像一座数九寒天的冰,不仅仅身上冷,甚至还向外散发着死亡的寒意。而这股寒意,也无情地击碎了柳煦那可笑的恍若隔世的错觉。
沈安行身上的寒意告诉他,沈安行真的死了。
活人身上怎么会这么冷呢。
以前他们那儿的冬天冷的很,宿舍里的暖气又是个空有其表的摆设,除了没有风雪以外,屋子里也没比屋子外好到哪儿去。没有办法,他们两个就天天都挤在一张床上,一个被窝里,抱在一起取暖。
那时候沈安行抱着他,柳煦蜷在他怀里,觉得那就是他这辈子的窝了。
但那样的温度,他如今是一丝一毫都找不回来了。
柳煦哭的几乎要背过气儿去了。
沈安行轻轻叹了口气,又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七年过去,柳煦已经不是当年的少年了,他年少时,比现在显得稚嫩了些,而且,他似乎还比当年瘦了不少。
沈安行一抱他就感觉出来了。
柳煦就这样哭了好半天,等到他几乎把眼泪都榨干了之后,才终于又抽噎着抬起了头来。
他眸子还犹在颤抖着,双眼也红得厉害。
沈安行看得突然心里一痛,喉咙也跟着莫名发干了起来。
柳煦紧紧地盯着他看,眼睛里满是不舍与害怕。
沈安行知道他在怕什么,他怕这是大梦一场。
因为当年,是柳煦亲眼看着他死的。
沈安行当年死在了他面前,可现在又这样好端端的站在了他面前。柳煦会认为这可能是大梦一场,也不是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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