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煦当然也记得,沈安行说的每句话他都记得。
他就点了点头,打字道:【记得,你说守夜人都是被相应地狱的罪名害死,或者深受其害的人才能当上,还必须执念或怨念够强才行。】
沈安行点了点头以示他没记错,又打字道:【所以,这就出现问题了。】
【如果是被自己的地狱的罪名害死,又成为了这个地狱的守夜人,还被黑白无常亲口承认是这个地狱的主人的话,大部分人可就不会只把自己当守夜人了。】
柳煦怔了怔,很快就明白了。
沈安行也果然很快在下一行打出了他心中所想。
沈安行说:【大部分人,都会把自己当成地狱的神。】
第100章 无声镇(十二)
柳煦丝毫不意外。
在沈安行说的这种情况下的话,确实很多人都会陷入一种理所应当的心理状态之中。
——因为自己就是被这些罪名害死的,因为自己深受这些罪名所害,所以这一切都是自己应得的,地狱里的人也都该受到自己的制裁。
在这种心理的作祟下,大部分守夜人肯定都会在不知不觉间神化自己。
所以很多守夜人都不会看断罪书。就算看,他们也只会看这个地狱里的新人——毕竟这些新人就是犯了这个地狱里的罪名的人,是守夜人最恨的人。
就比如牛坑地狱的守夜人“杀”。在牛坑地狱的那一个晚上,他一口气杀了三个新人。
而更多的人,都会选择不看断罪书。因为他们认为这里的所有参与者都是罪人,而罪人也全部都该去死,自己作为守夜人,也当然拥有决断他人生死的权利。
这是在凄苦悲惨一生或半生之中,滋生的滔天怨恨。
你得承认,凄苦能让很多人变得心理扭曲。
可……
柳煦抿了抿嘴,眼神有点复杂地看向沈安行。
沈安行正低头打着字。柳煦这么一看过去,他就感受到了他复杂的目光,便手上一顿,抬起头来,满眼无辜。
柳煦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忍不住想:最该陷入这种理所应当的心理状态里的人明明该是他,毕竟这个世界真的欠他太多。
可偏偏他却是那个异常冷静,会拿着断罪书权衡罪名的人。
柳煦记得高二那年,他第一次知道沈安行家境有多操蛋的时候,第一个想法不是“这人过得好难”或“这人过得好苦”,而是“这人怎么家里这样还这么正常”。
是的。以沈安行那个家境,柳煦真的打心眼里觉得他抽烟喝酒打架纹身顶撞老师都是轻的。
柳煦无数次换位思考扪心自问,都觉得如果自己是沈安行的话,绝对早就反社会人格进少管所了。
爹不疼娘不爱,周围一个亲戚都没有,天天回家都挨揍,给亲妈打电话对方却冷言冷语叫他去死——就这,搁谁谁不疯。
可偏偏沈安行没有,他一直都沉默地挨着这些,一声都没吭过,就那样平静地接受着这一切。
柳煦有天忍不住问他,你都不恨你爸妈吗?
沈安行被他问得沉默了好久。
应该是从来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后来,过了一两分钟之后,沈安行才对他说,当然恨。
沈安行又说,可是你想想,他们也恨我。
说完后,他又破天荒地笑了一声,告诉柳煦说:你不知道吧,有的家庭就是为了互相折磨而存在的。大家互看不顺眼,但还是被血缘强制绑在一起,每天都很虔诚地祈祷对方赶紧去死。
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在笑,可却满眼悲凉。
那时的沈安行还活着,但眼里是一片悲凉的死亡。
而眼下,死了的沈安行看着柳煦,眨了两下眼睛,满眼茫然里有光在隐隐闪烁。
柳煦看向他的目光复杂,可沈安行却不知道为什么。
他就低头下去,把打好的字都删掉,重新打字问他:【怎么了?】
柳煦摇了摇头,告诉他自己没事。
然后,柳煦就打字解释道:【想起了点以前的事。】
沈安行无奈:【少想那些不开心的。】
柳煦点了点头,扬了扬嘴角,勉强一笑。
沈安行就伸手揉了下他的脑袋,又打字说:【总之,虽然很多守夜人都是每晚杀三个人的“屠杀者”,但也有一小部分是会看断罪书的“审判者”。这类守夜人一般都是每晚只杀一个的,随后就会向一些参与者发出猎杀预告,给人反省重来的机会。这类人都是好人,比较好搞,这次应该不用费太大心思在守夜人身上。】
柳煦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然后,他又抬了抬头,见天也亮得差不多了,就对沈安行说:【走吧,争取今天把事情都搞完出关。】
沈安行点了点头。
随后,两人就朝着之前从路人那里问来的,一家开在山平大路路中央的婚纱店走了过去。
走到路口之后,两人一抬头,一家殡仪馆就闯进了眼里。
殡仪馆倒是还开着,只是开得很没有精气神。殡仪馆的正门旁是一大片落地窗,窗户上落了层浅灰,但丝毫不影响透明度。透过窗户,他们能把里面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落地窗后面摆着一个又长又大的水族馆箱。水族馆箱里什么都没放,一片空空荡荡。
也是,出了诅咒的事,谁都不会再有心搭理这些东西了。
但诅咒以前,这个水族箱里一定盛满了水,里面也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鱼在游来游去吐泡泡。
也就是说,这就是“安息河”。
和沈安行说得一样,真的意外地很好懂。
两人在殡仪馆附近停了下来,又四周找了一圈。
没过多久,他们就在殡仪馆附近的一个路灯旁找到了一株不知名的白花。
花茎上绑着厚重的红绳,而红绳的另一端,还绑着一块不小的石头。
一看就是为了防止花被吹走而绑住的。
这朵花就很可疑了。
沈安行走过去,拿起了花和石头。
他把石头翻了过来,就见石头后面用白色粉笔写了极小的“寻”字。
这也是温寻的东西。
柳煦打量了花片刻。
他叫不上花的名字来,但一看到这株花,他就想起了温寻的歌词本里的最后一页的歌词。
那首歌没有名字,但在歌词里,有这样一句话——
“路边有一株野花,天上的云飘向远方”
这株白花看起来就很像野花。
但不论它是不是野花,这都是线索之一。
两人带上白花,又转头拐进了这条街道。
依据着歌词,两人一路走了下来。
——花儿,新娘,平咸粥。
——花店,婚纱店,早餐店。
——天使,面包,坏东西。
——公园雕塑,面包路,以及……
音乐酒吧。
两人在音乐酒吧门口停了下来,良久无言。
他们之前到处找人打听诅咒的时候没多注意,这么跟着歌词一来,才发现这酒吧竟然就开在面包路上。
想来,是他们之前四处问人关于诅咒的事情时嫌弃这条路上没多少人,提前拐了弯,也就没能走到这里,更没注意到自己绕了个大圈,回到了面包路。
柳煦转头看了两眼,没在这附近看到街道牌——也是,这里的街道只在街头和街尾立牌,他之前来的时候没看到街道牌,自然也就没意识到这里就是面包路。
而酒吧的女老板洛辞就和昨天他们看到的一样,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嘴里叼着烟吞云吐雾。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她忽然抬起头来,看到了沈安行和柳煦两个人。
她忽的一笑,道:“早上好啊,查出点什么了没有啊,调查员?”
沈安行闻言,皱了皱眉。
柳煦则下意识地把这一路拿到的东西往怀里藏了藏,又摇了摇头。
“是吗。”
洛辞没多在意,她将烟夹到手中,半宽慰半鼓励地道了句:“别泄气,加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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