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没有,就是在飘。”谢未弦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说,“很单纯的飘,跟遛弯似的,家家户户窗户跟前都去了。”
原来如此。
柳煦跟在后面沉默着听了一路。听谢未弦这么说,他就在心里念叨着想,原来一开始接引人所说的“晚上的时候拉紧窗帘,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往窗外看,无论看到了什么都不要出门”——是这个意思。
晚上会有巨大佛像跑到村子里来溜达,所以不要开窗户出门。
“所以,那个玩意儿在一边飘,你就在一边跟人家守夜人打架?”陈黎野说,“那你俩可打得真有意思。”
谢未弦凉凉道:“要是真的那么有意思,他跑什么。”
陈黎野笑了一声。
——他们两个之间气氛倒是一如既往地不错。
柳煦手插着兜跟在后面,跟他们隔了几米的距离。
这几米像是道粗重的明暗分割线,把两两成对的四个人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明”面的陈黎野和谢未弦之间有多气氛融洽,“暗”面的柳煦和沈安行之间就有多气氛紧张。
这一路走来,两人谁都没吭声,周遭的空气就像是坠入了冰山地狱里似的,冷得简直能结冰。
柳煦其实已经不怎么生气了。毕竟这事儿说到底,也不过是沈安行被他逼急了推开了他的手顺带朝他吼了声“别碰我”而已。
现在仔细想想,他反倒还觉得因为这点儿事而生气的自己也未免太玻璃心了。
根本就没什么值得生气的。
但他却有点不乐意就此释怀。这事儿看着确实就是这么件小事,可再深究一下,这就是沈安行在故意瞒着他。
瞒着他干什么啊?
能力到底怎么了,沈安行为什么不跟他实话实说?
柳煦莫名觉得有点委屈。自打八年前沈安行跟他告白他俩把话说开了以后,沈安行就没有瞒过他任何事。
怎么死过了七年现在好不容易回来,沈安行反倒还学会瞒着他了?
他手上到底怎么了啊?那个能力难不成会反噬,现在已经侵蚀到手上了?
……应该不会吧。是这么大的事情的话,沈安行不可能不跟他说……
柳煦心里越想越害怕,又因为沈安行故意瞒他而窝火又难过。
……不过话说回来,沈安行瞒着他也是为了他好。他也是不想让柳煦担心……
果然还是不该因为这点小事跟他生气吧?这也太玻璃心了!大男人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
那要去和好吗?
可要是不跟他继续生气,想来他也是不会说的。
可……是不是不该拿生气来逼他开口?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伤他心了?
柳煦越想越憋屈越想越纠结,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他倒也真没变,一到沈安行跟前,他平时那些运筹帷幄的果断策决能力就会全部作废,能把自己一个人困在迷宫里,弯弯绕绕地左撞右撞找不到出口。
明明什么事情都能很果断地做个决定做个了结,偏偏若是事情一牵扯到沈安行,他就能把自己纠结成一团麻线。
就这么走了一路,在自己给自己建成的迷宫里绕来绕去绕了半天之后,柳煦就把自己绕了个怅然。
他忍不住想,要不跟他和好,好好谈谈吧?
跟他生气确实有点太伤他心了,他好不容易从地狱里爬回来……
柳煦知道这有多不容易,也确实不想和他吵。
……但是推开他还故意瞒着他什么这点还是太让人火大了!
道理柳煦都懂,他也很为沈安行着想,但偏偏他向来是被沈安行偏爱的那个,眼下这个坎是无论怎样都难以在短时间里迈过去。
还是想跟他生气。
柳煦撇了撇嘴,决定让自己的理智跑去见鬼,这次他非要跟沈安行生气。
你他妈凶我还有事瞒着我!?!
哄吧!自己想办法哄!自己气的自己想办法!!
想到此处,柳煦就气哄哄地放弃了思考,跟着前面两人走过了院子,来到了庙前。
前面两个人走进了庙里,柳煦也跟着抬起脚迈过了门槛,走进了庙中。
柳煦抬起头来。
佛像和昨天一样,依然顶天立地地立在庙中。可和昨天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它似乎离门口更近了些。
那要命的压迫感和令人窒息的恐惧感也变得更加强烈。
“还真是自己回来了。”
谢未弦嘟囔了一声,接着带着陈黎野往里走去。
柳煦跟在这两人后面,也往佛像后面走了过去。
毕竟谢未弦先前刚说过,这佛像的背面和正面并不一样。
他们得一探究竟。
柳煦往里走了走,绕到了佛像的后面。
他抬头一看——
佛像的背面是一片猩红的黑色,尽是无数挤在一起的小孩,以及他们每一个人伸出的手。这些小孩都表情扭曲地大张着嘴巴,像是在大声哭叫哀嚎,又像是在大声求救。
而那无数只伸出的手都向着上空。每一只手都十分用力,用力得指关节都肉眼可见地绷得笔直。
佛像背后的小孩太多,它们人挤着人无声地惨叫着,如同一个拥挤的人间炼狱。
每一个小孩都挣扎着,想从这人间炼狱里脱身而出。
柳煦当场如遭雷击,心肺骤停了一瞬。
随后,他立刻瞳孔一缩浑身一哆嗦,尖叫一声,转头就想跑。
结果转头他就撞到了沈安行怀里。
柳煦:“……”
沈安行:“……”
另外两人:“……”
另外两个人很识相地侧过了头,继续研究佛像的背面,装作没看到这一幕。
而沈安行这边,在柳煦转头撞到自己怀里之后,他就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了他,两手按住了柳煦双肩。
这个场面好像并不该发生在冷战之中的两个人身上。
柳煦抽了抽嘴角,讪讪地从沈安行怀里离开,默默地甩了甩手,又重新插起兜,转身离开,打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转过头,准备去克服本能,面对佛像后面的人间炼狱。
沈安行见他明明害怕却还是要去,一时担心,连忙叫了他一声:“杨花!”
柳煦有呼必应,被沈安行这么一叫,就停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刚被吓过所以情绪略显脆弱,又或许是他这一路上一直都在想这件事并其实还是有点后悔的原因,亦或是沈安行在他这里实在是太过特殊的一个存在,所以在被叫住的那一瞬,柳煦突然有点恍然。
他先前的纠结和气愤在这一刻竟全被这一声呼唤挫骨扬灰。
他停在原地,竟然久违地被沈安行一声喊得紧张起来,插在兜里的双手都轻轻地攥成了拳。
柳煦想,他要是跟我说实话,好好哄我的话,我马上就回去抱他。
说到底,他也只是想听沈安行说实话而已。
沈安行也在他身后沉默了很久。
就这样过了片刻后,沈安行才抿了抿嘴,喉结动了动,低了低头,磕磕巴巴地对他说:“我……我错了。你别生气了……我不该瞒你的。”
柳煦站在原地,没吭声。
然后,他又觉得不吭声似乎不太好,又应了声:“嗯。”
沈安行抿着嘴,两手交叉到了一起去,用力地搓了搓手背,又沉默着攒了好久的勇气后,才终于又一次开了口,接着磕磕巴巴地说:“但是我……我那个,就是……”
“……就是,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不能告诉你。”
柳煦眼皮一跳。
“不是,不是我想瞒你!……就是,我自己可以的。”沈安行说,“我……我不想惹你生气……但是这件事,真的不能跟你说……有,有规定的。”
沈安行一边说着,一边又心虚地缩了缩肩膀,看着柳煦,很没有底气地蔫蔫重复道:“黑白无常那边……有规定的,不能说……有规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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