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卿儿一定给了你不少信息。”沈安行冷声道,“你就别在这儿跟我废话了,说吧,你们得出了什么结论。”
柳煦怔了怔,转头又看了看沈安行,他看到沈安行满脸冷然。
……他知道方卿儿。
齐南笑了两声,道:“聪明啊,沈安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毫不畏惧沈安行这个守夜人。
他一步一步,慢慢地朝他走了过去,摊开了双手,摆出了一副很友好的样子,说:“你也不要这么凶嘛,我这不是看你对参与者没有敌意,所以想着是不是能来和你讲和呢——之类的?”
沈安行:“……讲和?”
沈安行一挑眉毛,满脸写着不信。
“是啊,小兄弟,你仔细想想嘛。”齐南见他不信,又接着苦口婆心地说,“你认识柳煦,对吧?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两个是朋友还是那种关系,但是你们俩肯定关系不错的,你也肯定想把他送出去的,没错吧?”
沈安行眼皮一跳。
齐南又说:“所以呢,单从出关的角度来说,我们是统一战线的啊。你送出去一个,不就相当于把我们全部送出去吗?”
沈安行:“……”
“所以呢,我就想着不如来跟你一起,也多少算是帮你点忙嘛。你看怎么样?”
沈安行不吭声了。
他是个敏感又警惕心极强的人,在齐南说这些的时候,他一个劲儿把柳煦往自己身后拉,生怕他被这些参与者的眼神给弄脏了似的。
柳煦倒是顺从,也跟着他的力气一个劲儿往他身后退。齐南说完这些后,柳煦就踮了踮脚,悄悄把手拢了个半圆,挡住了嘴,悄悄地咬沈安行的凉耳朵:“这比绝对在跟你扯淡,肯定不是来讲和的。”
“我知道。”沈安行毫不避讳,声音一点儿不小地说,“一般人谁会想和守夜人讲和,把非洲大草原的熊心豹子胆全吃了也不一定有这个勇气。”
柳煦:“……”
话虽如此,但看这些参与者的样子,胆子大到敢进来和守夜人讲和的,似乎也只有齐南一个。
这人可能不太正常。
至于其他的参与者……
他偏眸看了眼其余挤在门口的那些参与者。
看他们这幅样子,应该是齐南向他们提出过自己的方案,这几个人都是觉得可行而跟来的,只不过没有像齐南这样实施的勇气罢了。
至于其他没有跟来的人,就是觉得他这法子实在太他妈扯淡,跟都不想跟来——这才正常,谁闲着没事进虎穴去。
那齐南到底是想干嘛?
沈安行皱了皱眉。
哎,算了。
他想干嘛,让他跟阎王爷说去吧。
“柳煦。”沈安行说,“闭眼。”
柳煦听了,有些诧异,但还是乖乖闭上了眼。
沈安行还问他:“闭了吗?”
柳煦嗯了一声,答道:“闭上了。”
“别睁开。”
柳煦听了他这话,刚想应一声,但话还没出口,身边的刺骨寒意再次四起,紧接着,他就听到了齐南的尖叫声。
很快,尖叫声就变成了惨叫声。那惨叫撕心裂肺,惊恐至极。
柳煦又听到了门口那里传来了数名参与者惊恐的尖叫声,随后,那些声音都一路远去,似乎是都跑走了。
沈安行面无表情地看着直接被自己的冰刃卷走送去猎杀场的齐南,心里忍不住想,闲着没事作什么死。
想搞事想到守夜人头上,不是傻逼就是傻逼。
这类人绝对是向来就喜欢挑战权威的傻逼直男,那么普通,又那么自信。
他不知道齐南想干什么,但他知道,他想干的事绝对跟柳煦有关系。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就在柳煦身上转悠,就连门外那些跟着他来信任他的参与者们也一个两个盯着柳煦看,盯得沈安行心里烦的要死。
他肯定是想拿柳煦威胁沈安行。
这不是上门找死?
再说齐南一个杀人犯,沈安行也没打算放他活着出去。
齐南说要讲和,说要跟他一起行动,肯定是想从他这儿骗取信任,等跟他一起进去,就打算要搞点什么事情出来了。
给他机会就有鬼了。
沈安行抬起了手,他手背上已经积了一些冰屑了。见此,他便往手背上吹了口气,把冰屑全都吹到了空中。
然后,他才回过头去,对柳煦说:“好了,睁眼。”
柳煦睁开了眼,看向了他,又看向了门口。
现在一切风平浪静,门口空空荡荡,谁都不在。
“人没了。”沈安行平静地对他说,“现在应该出去伏法了,剩下就交给警察叔叔,你用不着管。”
柳煦应了一两声,又说:“那我们现在去做什么?”
“去让你回家。”沈安行说,“对了,其实我进来不是给你找线索的。”
柳煦怔了怔:“?”
沈安行一面说着一面转过了头,对柳煦说:“我骗你了,我打算直接让你出去。”
第17章 瓷娃娃(十六)
柳煦听了他这话,脑子里当即轰隆一声巨响,把先前所有杂乱的思考都一下子炸成了一片空白。
他想也不想地一把把抓着他打算往里走的沈安行给拽了回来,大喊了一声:“等等!!”
柳煦力气大,沈安行一下子被他给往回拽了两三步,再一次回过头去,一脸茫然地看向了他——算上之前在另一间屋子里的那一次,这是柳煦第二次在冰山地狱里把他给拽回头了。
沈安行一脸茫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满眼都是疑问。
柳煦把他拽回来是拽回来了,却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空白过后,他的心里便一片兵荒马乱,许多从前的如今的温柔的残酷的寒冷的温暖的甚至令他害怕的都一并浮上了心头来,交缠出了一场盛大的无所适从。
柳煦近乎于六神无主,沈安行这一句要送他回家,就一下子把他击了个措手不及。他只来得及下意识地把沈安行拽回来阻止他,但要做什么,他却一点儿都不知道。
他拽着沈安行,在原地手足无措了半天后,才终于张了张嘴,傻了似的,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柳煦面对沈安行时,从来不懂得隐藏,他也从来都藏不住。
于是,沈安行很轻易地就看出了他的慌乱来。他怔了怔,鬼使神差地,也跟着磕巴了起来,说:“我……我要送你回家啊。……你总要回家的。”
“你总要回家的”。
柳煦被这一句话击的心里猛地一痛,一下子被沈安行从冰山地狱的梦里亲手拉回了归属于人间的现实,想起了那过去的七年。
那过去的,没有沈安行的七年。
……对,沈安行说的没错。
柳煦总要回家的。
他还活着,他没有死,他总要回家的。
他肯定要回到那个没有沈安行在的家里,接着过他孑然一身,独自一人走过漫长黑夜的日子。
而这样的日子,也注定还要持续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柳煦接下来的人生里,也注定还有很多个“七年”——没有沈安行,也没有满天繁星的,一个又一个七年。
柳煦知道的。
他很清楚。跟着沈安行一路走来,他就在慢慢地消化这个事实。
现在拉着他往前走的沈安行,在这个黑夜过去之后,还是会消失的。
他早就死在了那个夏天,而死了的,永远都回不来。
这个道理,已经清晰又明白地渗透进柳煦的骨头里了,足足渗了七年。
所以,他希望这个黑夜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长到能把过去的七年都补回来,长到足以治愈之后的每一个七年。
于是,柳煦便吸了几口气,对沈安行说:“不要……我不急着回家。”
他的声音一阵阵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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