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瞎说什么晦气话。”程万山忙拉人坐回椅子上,也幸亏玻璃隔音没被其他人听见,“现在向阳人还好好的,别提什么生啊死啊有没有希望之类的字眼,让小瑜听见了心里该有多不舒服。”
陆雪梅似也意识到话中不妥,瘪瘪嘴不再多言。
病房内隔着玻璃就能瞧见来人,时瑜不便让程万山夫妻俩多等,安抚妹妹说自己过会就回来,之后从房间内走出,远远看到两人坐在走廊座椅上,脚边堆放满各式礼品。
“堂叔婶子,你们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时瑜走近两人面前,将防护服拉开条小缝轻喘口气,“向阳她这里什么都有,吃不完就得浪费了,过会你和婶子把这些拿回家去,平时也给自己多补充补充营养。”
“瞧你这孩子说的,叔给向阳带点营养品怎么了,再说我们这把年纪基本都不怎么受补,吃下去作用也不大。”程万山说着忙从地上提起箱东西,“就像这箱蛋白粉,听销售员说是欧洲进口的,多补充蛋白质身体才能好得快,还有那盒补铁口服液,我想着向阳她不是贫血吗,总能用得到。”
“您和婶子能过来向阳就已经很高兴了。”感激的话总觉得说出口言轻,时瑜环顾眼四周,带着些歉意对两人说道:“监护病房里规定时间限制人数,也没有什么太方便的地方让你们歇息喝口茶水。”
程万山连连摆手,“说这么见外的话做什么,我和你婶子本来就是……”
“谢谢你,堂叔。”
听到这声道谢程万山稍有一怔,摸着头不好意思回答,“我听你电话里说向阳身体现在这种情况,想着你在医院里肯定会有很多忙事……如果有任何需要堂叔帮助的地方,你随时告诉我。”
说完又觉得话语有些苍白无力,以那位温姓老板的实力,不仅医疗设备专家团队,就连时向阳身边都安排专人二十四小时轮流照顾,哪还有他能搭手的地方。
听者入耳,心中不免熨烫,遇到程万山之前,时瑜从那些所谓亲戚身上尝到过各种人生百味,唯独没有温暖这个东西,遇到程万山之初,那时还以为他和过去这些人一样,后来的一切都在印证他猜错了。
或许是几夜难眠精神不济的缘故,时瑜这片刻有些发散神思,目光从程万山黝黑的脸上飘落去他鬓边,医院白炽灯灯光如昼,使得那些白发在他头上明晃晃尤其扎眼,衬得程万山愈发苍老,那张面孔也似久经沧桑。
“小瑜。”
被这一声呼喊惊得回过神,时瑜愣愣看向程万山,浅笑摇头,“没事的堂叔,这不是还有护工阿姨在,我都很少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那挺好,不是太忙就好。”程万山说话间两手交织紧握在一起,看看时瑜又低头瞄向地板,“这些天我看了……那些乌七八糟的新闻,别放在心上也别去管,一看那文章写的,简直胡说八道欺骗大众不是,我告诉你婶子和周围邻居是这群人瞎编乱造,你婶子也说他们为了赚钱泯灭良心,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就是。”陆雪梅应声附和,经由程万山刚刚那番说道点拨,这会话变得好听起来,“等向阳身体好些后,你带着她来我们家,婶子给你们做拿手好菜。”
或许程万山刻意对陆雪梅隐瞒了他和温荇清之间的关系,时瑜心知堂叔这么做是对他好,不落自己人什么闲话。
“知道了,堂叔婶子。”时瑜对两人微笑点头,“等向阳身体恢复好以后,我一定会带着她去你们家,去吃婶子做的饭菜。”
相谈几句,程万山便说要回去,下午还需值班,走前坚持要把礼品留下,说上次乘了温荇清的便利,还没有来及好好感谢人帮忙,除了带给时向阳的东西外还有些好烟好酒,要是这些不肯收,他心里也不会过意得去。
时瑜勉为其难只好留下,送夫妻俩下楼之际却被程万山摇头拒绝。
“别送我们了,你穿这身衣服来来回回还要消毒替换,快回去吧。”程万山对人连连摆手拒绝,坚持不让时瑜送他们下楼。
身穿防护服确实多有不便,时瑜不再强求,站在原地目送两道背影互相搀扶着慢慢离去,直至消失在视野里。
刚步入楼梯道口,程万山一不留神脚下踩空,身形一晃紧接着踉跄几步,险些将自己和陆雪梅一起带下楼梯。
陆雪梅当即惊呼出声拉住他胳膊,站稳后责怪看向人一眼,“你刚才在神游什么呢?万一真摔倒了咱俩得一起躺进医院里去。”
“没事……”程万山惊疑未定,但很快从这种状态中回过神来,“就是心里总觉得哪里不舒服不得劲。”一种莫名的,说不出口的心慌不安。
陆雪梅用手拍了拍他后背,轻声安慰道:“肯定会难受啊,毕竟那孩子病成现在这个样子,谁看到心里都会不舒服。”
并不止她说的这种感觉,程万山摇头叹口气,同陆雪梅一起继续往下走。
缓步踩过一个个台阶,下达最后一层时,莫名停下抬眼看向前方窗外,这样好的天气不免回想起过往年间的某一天,那时候,时瑜比这会还要矮上一头,程万山当时站在人群外,在想这孩子果真和小时候长得一样好看。
“振海啊振海。”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透过窗外在看其他,程万山嘴里念念有词,两眼满是哀恸,“如果在天有灵,多多保佑一下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吧。”——时瑜折回病房里时,阿姨正坐在时向阳床边椅子上,同人闲扯着几句家长里短,窗帘只掀开一角,从其间透进的一束光线正好打落在灰白墙壁上,倒给单调无趣的病房增添一丝活力与生机。
莫名头有些痛,时向阳本来困意正浓,看到哥哥进来努力提振些精神,睁大两只眼勉强压制住睡意。
“堂叔他们走了?”
“刚刚离开。”时瑜走过一把拉开窗帘,阳光顿如流水般倾泻而入,伸手掬起一把,暖意瞬时包裹住手掌。
“有几天都没见到他了……”这个他,一听即知说的是温荇清,也不知怎么,之前爱搭不理的人,时向阳这几天却格外上心,恨不得天天都要问询上一遍。
“公司里事情太多,抽不开身。”时瑜不免想起那张字条还有前几夜温存时的一吻,阳光炙烤过的皮肤轻轻贴附唇上,很接近于温荇清的温度。
病房里须臾沉默,时向阳歪过头看向窗边时瑜侧影,颀长清瘦,黑发青睐的翩翩少年,阳光似乎很眷顾他,光影环绕其周身好似整个人都在发光一般,“是不是最近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刚给温老板发过消息,他说现在一切都好……明后天应该就能回来医院。”说话间,时瑜眼底却尽显担忧,无论怎样问,温荇清的回答始终让人安心落意,这样反而让他更忍不住系念和多想。
“哥。”
能看出他嘴上说无事,可表现却不尽然。时向阳想要起身头却更加晕眩,今天自己似乎格外乏力,清醒不过片刻又继续犯起困,“去看看他吧。”
这几天明显瞧出时瑜魂不守舍,陪自己说话时情绪也显得比平常低落,心里一面对恋人担忧挂念,一面又对自己放心不下,不敢离开半步,实为一种煎熬。
“像他那种恨不得天天把你拴在身上当挂件的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缺席,只能说明公司里的事确实有些棘手,让他不得不放下你去处理。”时向阳讲的头头是道句句在理,好似比时瑜还要了解他几分,“所以哥,他现在可能比我更需要你。”
时瑜听她说出这些话不免诧异,好像面前这个妹妹被人掉过包一般,“你怎么对温老板这么关心了?”
“哪有,我这是在关心你好不好。”时向阳别过脸,愈发觉得头痛欲裂。
“你身体还没有恢复完全,我怎么能放得下心离开?”时瑜说话间靠近病床,担心消毒液味道太过刺鼻,索性站离她远一些。
“我现在又没什么,再说还有阿姨护士医生,这么多人都在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紧压不适没让人瞧出什么端倪,时向阳睁开双疲惫的眼,笑了笑说,“我现在就想睡会,非探视时间你又不能待在病房里,趁这个机会快去快回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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