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荇清揉着被撞疼的胸口,端详一眼面前矮自己半头的男生,刘海有些长,一副黑框眼镜遮住了大半的容颜,却仍旧能看出长相清秀的五官,应该是队里新来的人吧,瞧着很是面生。
对方两只耳朵清晰可见的发红,连至脖颈两侧也隐隐泛起了层粉,像是特别窘迫。
“撞疼你了吗?”
男生匆匆抬头看向温荇清,又即刻挪开视线,慌忙摇了摇头。
温荇清侧身让出道路,顺便开口提醒他,“更衣室用完如果没人的话就把门关上,这门一直都有些毛病,关上后还得检查一下是否锁好,不然管理员容易找麻烦。”
“嗯……我知道了,学长。”
轻柔的声音传进耳朵里,让年轻正炽热的心脏突然涌起一阵悸动。
在男生进去即将关上门的时候,温荇清突然张嘴喊住了他,“陈延。”
只是猜测他或许是。
陈延像是有些被吓到,呆愣愣地看向温荇清,不知道对方如何得知的自己名字,更何况从入社后就听说过这位是不怎么好惹的队内主力。
“你……最近没有人欺负你吧?”
“啊?”陈延面露出疑惑,紧抓着门框的手指节逐渐开始泛白。
温荇清揉了把后脑勺的头发,像是懊恼问人这么突兀的问题,顺嘴就编了个理由,“社里总有几个仗着自己高一级欺负新人的,我就是……帮社长问问,了解下情况,省得这群人再惹事生非。”
陈延站在原地望了他许久,最后摇着头对温荇清舒展容颜一笑。
“没什么人欺负我学长,真的,你……谢谢你。”
望着那张盈满笑意的脸,心里像是从未有过的明媚,温荇清觉得像是有一颗种子突然跌落进胸膛某处,隐秘又热烈的开始了扎根发芽。
他和陈延逐渐越走越近,似乎也成为了大学里唯一关系亲密的友人,只是这种朋友间的相处对于温荇清来说实在是小心翼翼,越是小心越是容易敏感,越容易悄无声息地发生变质。
大二那年,陈延打算在校外租赁个便宜的房子住,温荇清倒也没问过他缘由,只帮忙去搬了宿舍。
房屋是齐整的一片平房,大大小小的数间围在一个院落里,坐落在软红香土的都市里显得既朴素又简陋。听陈延说这里一月租金仅几百元,水电费自付,再加上时常打零散工的报酬也能付得起房租和日常开销。
其实只半大点的地方,仅能容纳下几张简陋家具,能落脚的地方都是了了,唯一的便处就是离学校近些,一个人也足够住。
帮陈延四处扫了扫灰尘摆放好书本,原本狭小的空间更显得有些局促。
温荇清赤脚立在床中央帮忙系着蚊帐,抬手不小心就打到了白炽灯的灯泡,上头些许灰尘随着灯泡晃动四处弥漫,有些落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伸手去揉,顾眼却顾不上脚,便一脚踏空踩在床沿边上,在即将摔倒的瞬间,温荇清慌乱中扯下刚系好的蚊帐,随之一同跌倒在床上。
幸好是落回了床上,温荇清如是想,待回过神才发觉身下还有其他人的温度——大概陈延是想去拉住自己,结果两人慌乱中摔抱在一起,蚊帐的白纱此时正蒙盖在陈延脸上,模模糊糊瞧不清五官面容,白纱之上,温荇清垂眸瞧望着他,不出声也没任何动静。
“荇清。”些许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陈延才轻轻用手碰了碰温荇清的胳膊。
温荇清眼睫微动,却仍没要起身的意思,他轻轻垂下头,伏在陈延耳边轻声道歉,“对不起,陈延。”
“没关系……”
“你应该知道我喜欢的是男生吧。”
那层白纱将陈延的脸遮盖得严实,虽然看不到,想必陈延现在会是一副惊慌失措的神情。
或许自己猜想得不错——从认识以来,他就有意观察过,陈延并未接触过多少女孩,也从未对哪个女孩表露过喜欢,在男生面前也总表现得不那般自在,比如会刻意避开一些亲昵又不经意的触碰,或是说话时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只是基于猜测,但无论如何温荇清都想去印证这个想法。
“……知道。”出神的这片刻,陈延已经掀开蚊帐爬起来跪坐在原地,覆在床面上的手指将床单抓出几道褶皱。
可能他也猜得出温荇清想要说些什么,却没刻意挑破,只歪着头认真等待他下一句的内容。
“陈延,其实我……”温荇清深吸一口气,伸手摸向后脑勺,却迟迟不敢转过身,“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同我一样,只是感觉你应该可能……原谅我这么冒昧,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可能对于我来说,和你做朋友比承认喜欢更难……”
“谢谢。”
陈延鲜少开口打断温荇清的话,两只胳膊直直撑在身体两侧,浅薄的衣衫勾勒出身形,更显得几分清癯单薄。
只是眉目间染着的忧伤让人始料不及,他抬头望向温荇清,眼里随着那抹情绪逐渐变红变湿润,最后陈延将头轻轻垂下,显得那般无力,说出口的话像在一声叹息,“能得到你的喜欢,我真的很开心,但为了我这种人真的不值得。”
“什么不值得……你是不是又在看轻自己呢?”
温荇清带着些嗔怪,偏过头去看陈延的眼睛,“以后不允许你再这么说了啊,你只要知道肯定会有人喜欢你,一定会有人觉得你值得。”
陈延反而摇了摇头,将脸深深埋进两臂之间,“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了。”
见他苦恼,温荇清笑着揉了把他的头发,轻声安慰道,“有什么想要说的可以慢慢告诉我,不用着急,你只要愿意说,我就会听着。”
之后便等来一阵沉默,墙壁上挂着的老旧石英钟随着不安分的心跳一分一秒走过,指针的颤动声从未有过的清晰。
“我……”陈延深吸一口气,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偷偷哭过,“我被人侵犯过……在我刚上高中的那年……”
说到这便徒留哽咽。
温荇清听得心头猛地一颤,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能说出口,只能呆愣愣地看着陈延紧缩成一团的模样,听人揭开伤疤,他实在不懂怎么安慰。
“是镇子上的两个地痞无赖,说是看了碟片后临时起意,说一个男孩而已不会有什么事……虽然那些人也得到了该有的惩罚。”
陈延说到这露出苦涩一笑,半睁的双眼通红,声音也止不住地发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经历这些,在那种封建的小镇上,我不会得到任何的同情,相反还会沦落为笑柄,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我爸妈实在受不了镇子上人的闲言碎语,后来就带我离开了那里来到这座城市。”
只是离开了那里,其实该有的痛苦和噩梦一样都不会少吧。温荇清伸出手搭在陈延微微颤抖的肩膀上,而后用力握住。
“我觉得我可能并不喜欢男人,但后来我却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对其他男生的肢体触碰也变得尤为敏感,我只能尽可能的躲避,哪怕被人说娘甚至怀疑是……但我实在没办法和他们正常相处下去。”
陈延说到这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温荇清,哭过的鼻尖微微耸动,“……你对我来说和其他人一点都不一样,你说喜欢我时,我半分都不想躲着你,但我真的,真的不敢想象自己会得到这种喜欢,可我实在很想多依赖你一些……”
应当是迫切想要去安慰,温荇清没等陈延说完便将人拥在了怀里,那份表白时的畏葸已然不在,只余满腔的心疼。两个年轻人在昏黄的白炽灯下彼此相互依偎,像是对方仅存的依靠一般。
陈延自那时候起,一颗心就卸下了所有防备,他觉得自己应当是不喜欢男人的,却又对温荇清有说不清的依赖。
后来顺理成章两人就走到了一起,为图方便和掩人耳目,温荇清索性和陈延在校外一起另租了房子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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