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主要是清净,一眼过去几乎不见什么来人。
想来也是,毕竟这时已临近午夜,万家灯火渐熄,正是夜已深人最静的时候。
两人脚踏在木板上,从脚底不断传出“咯吱”的响声,越往湖中心靠近,花香味越淡,取而代之的是湖水淡淡的腥气和建筑本身的木材味。
途径那座亭子时,温荇清便没再继续朝前走,而是寻问时瑜能不能给自己一支烟的时间。
时瑜欣然应了,他虽然多次路过这里,但很少在夜间的亭子里停留,正好在这时借由温荇清的请求,领略一下同一地方不同时间段的风景。
温荇清掏出烟盒的时候,搭眼瞥见时瑜正用手指在木栏杆上写着什么,他凑近一瞧,在那片不清不楚的痕迹里勉强辨认出是自己的名字——荇清。
时瑜偏过头瞧向他一眼,笑着问道:“我在想温大哥的名字,荇清两个字究竟有什么含义,毕竟荇这个字并不是很常见。”
“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吧。”
温荇清抽出一根烟夹在手里,和时瑜耐心作解释,“在我八岁时那年家里来了个算命看风水的先生,说我五行缺水,小妹五行缺火,这本就是招摇撞骗的手段,但我爸那人十分迷信,硬给我改名叫荇清,给小妹一个女孩子取字为焱,还是三个火的那个焱。”
时瑜听完又在荇清两字旁写了个焱,轻声说,“我觉得你现在这个名字也挺好的,荇草就代表一种蓬勃向上的生命力,也是愿人安康,无灾无疾。”
温荇清笑着点头,看时瑜脸上的笑容忽觉心情好了许多,于是将烟盒递到他面前,问要不要也来上一支。
“谢谢。”时瑜没拒绝,从递近的烟盒里抽过一支香烟,熟练地噙住烟嘴。
微红的嘴唇夹着香烟过滤嘴,有种说不出的勾人,温荇清俯身帮他燃上烟,视线在他唇上稍许停留。
唇形很美,唇色也是那种略偏血红的颜色。
“咳咳咳……”
思绪忽然被这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温荇清瞧见时瑜只抽了头一口,便弯下腰猛烈地咳起来,很显然是将烟雾不小心给吞了下去。
“你……到底会不会抽烟啊?”温荇清既心疼又好笑,伸手帮忙拍了拍他轻颤的后背。
时瑜呛咳完,说话声都变得沙哑,就连眼角也嗪着泪花,“不怎么会,之前有学过几次,但烟一直都没抽习惯过。”
学这些做什么?都二十八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温荇清无奈拿过他手中的烟折断,并告诉他不会就别硬抽,反正抽多了对身体也没什么好处。
刚责备完时瑜,他自己就莫名涌上些负罪感,总觉得好像也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思前想后,温荇清索性将自己手中那只还没点着的香烟又塞回了烟盒,连烟瘾也硬生生憋了下去。
两人对着湖面各自沉默了会,闻着夜风从对岸递过来的玉兰香,人也变得有些醺醺然。时瑜的咳嗽也缓和了不少,温荇清便觉这时胳膊被人轻轻一碰,偏头就同他对上了视线。
“温大哥来这里,是来旅游还是工作需要?”时瑜下巴垫在胳膊上,歪头认真看着他。
那双眼睛实在很美,眼皮虽然是微双,但溜圆。漆黑的瞳孔里像渡着一层水膜,剔透晶莹,总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温荇清盯看片刻后摇摇头,说都不是,想了想又找到一个合适的回答,“拒绝了家里给我安排的相亲,就出来散个心。”
“相亲?”时瑜愣了一下,很快又理解地点了下头,“确实,长辈们总是希望子女结婚成家,尽快拥有自己的生活,你说比我大几岁,我当时还以为你这个年纪都已经结过婚了。”
虽然知道时瑜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但对于他的那句已婚年纪,温荇清心里还是有些苦涩。
只能感慨岁月不饶人,也怪不得在不知过了哪一年之后,询问他是否单身的人也愈来愈少。
温荇清无奈一笑,听时瑜所说,总觉得白天好像也有人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但情景不同,心情自然也就不一样。
他摘下眼镜捏在手里,远景瞬时变得一片模糊不堪,“结婚对我来说应该不会实现吧,无论和谁在一起都是生活,婚姻又不是每个人都必须要经历的路,更不该被冠以必须这种枷锁,想怎么走,只要心中有杆秤就行。”
时瑜哦了一声,将视线投向微微泛起涟漪的湖面,若有所思。
“你呢?既然都二十八岁了,应该也有过被催婚这方面的经历吧?”
温荇清好笑地看向时瑜一眼,回想起自己二十八的时候,家里老头催得正急,那时正逢大哥离婚,说来因为大哥的这件事,自己倒也消停过好长一段时间。
时瑜摇了摇头,说,“从来没有过。”
没有?温荇清脸上闪过讶异,转头看向时瑜,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两点玩笑的痕迹。
时瑜在看到温荇清面露的疑惑时,很快移开视线,“其实家里的长辈过世早,自然也就逃过了被催婚的命运。”
“你父母……”温荇清的声音戛然而止,突然反应过来了他话中的意思,不免有些自责自己刚刚一时嘴快,“抱歉。”
“没关系,这又怪不得你。”时瑜对着他摇头一笑,眼眶却掩饰不了的泛了红。
很难想象,一个失去家人的人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去面对这么些年的生活,不过人的悲喜确实无法相通,温荇清不明真相,更不能做到感同身受,唯一有效的安慰就是和时瑜一起吹着夜风等待着沉默过去。
“所有人都或多或少会遇到一些无法避免的事实吧。”
时瑜轻声说道,“可能这些必须经历的事情过早发生在了我身上,在得知我爸妈意外去世的那个时候,离我高考只剩下不到两个月。”
温荇清听得一怔愣,睫毛和心同时颤抖了一下。
“后来我辗转在各个亲戚之间,大学自然也就没念成,在我辍学那年就开始了打工生涯,虽然也赚了些钱,但最后还是没能留住什么。”时瑜像是在出神,目光散落在很遥远的地方,“不管怎样,生活还是得继续走下去才行。”
他说完对着温荇清一笑,“很抱歉对你说了这些话。”
温荇清静静听时瑜说完,目光在他脸上作了片刻停留,随后抬起手重新戴上眼镜,掩住了眼中复杂的情绪。
生活如此,向往追逐的路上就已经伤痕累累,不轻言弃已是难得可贵。
“这没什么,如果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温荇清对着时瑜微微一笑,声音沉稳又温柔,“再说,现在的你已经成长了不少,也变得足够优秀了。”
时瑜有些发怔,仿佛还未从温荇清的话中惊醒。只是萍水相逢的人,却带给他一种久违亲切的熟悉感。
“走吗?要不要回去?。”
时瑜应声点头,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双腿,随着温荇清一齐走出亭子。
“温大哥。”
在即将踏上岸边的时候,时瑜开口唤了一声温荇清,也就此停下脚步。
温荇清转过头对他笑了笑,轻声询问还有什么事。
时瑜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其实在酒吧里,我在送果盘的时候……”
他说到这欲言又止,好像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又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温荇清大概知道他要问些什么,之前还想有什么被遗忘的事,现在对方提及酒吧,倒是给了他一个提醒。
“想问我是不是喜欢……男人?”
直白的话让时瑜愣在了那,并没有摇头否认。
温荇清环胸叹了声气,既然时瑜看见了又这么问起,他便觉没再有隐瞒下去的必要,索性点头开口承认,“确实是。”
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之前的那种全然不在意仿佛有了些在意,就像现在他会在意时瑜的反应究竟是怎样。
是有些担心,又怕变成了“正常人”口中的“特殊群体”。
若说碰到上一个能够理解的人是极小的概率,那么这种概率再次出现的可能性就变得极小甚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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