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片哗然。
“好兄弟?我没听错吧!”
“柳小真人不是吟川仙尊的儿子吗?怎么会识得秦云盏?!”
“一个天之骄子一个是乡下土鳖,如何当兄弟啊喂!”
“离谱!实在是离谱!”
柳乘风对议论之词充耳不闻,硬拽着秦云盏走出人群,仙首席中央坐着一身着六重天水碧道服的中年仙君,身形贵重,真气自盈,袍袖无风而动,正是鸣鼎剑宗的掌教柳吟川。
“爹,愿您能收云盏当徒弟。”柳乘风从那青袍教习手中接过竹简,双手递呈给柳吟川,单膝跪地,郑重其事的恳求道。
台下又炸了。
“老天,秦云盏居然能得到柳小真人的亲荐?!他凭什么!?”
“听说柳小真人云游时得秦云盏扶持,柳小真人善良宽厚,知恩图报才这般。”
“扶持?他哪有那么好心?我看是蓄意为之,为的就是今日能托人情进鸣鼎剑宗!此人心机深沉不可估量!”
“柳小真人千万别被利用了!清醒一点!”
“不会吧不会吧!这可是鸣鼎剑宗!多少剑修梦寐以求的修炼圣府!秦云盏难道真要破格成为第一个进鸣鼎剑宗的人吗?!”
“可恶!可恶至极!”
这波仇恨直接拉满。
秦云盏呼出一口气,居然有点想笑。
原主的记忆在见到柳乘风的瞬间悉数涌入脑海,一时间他竟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穿了书还是重了生。
那些书中未曾提及的真相皆成亲身经历。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情绪波澜,原主的愤懑便是他的愤懑,原主的哀绝便是他的哀绝,
因为身世背景的缘故,他极度自卑,突然有人无偿待他那样好,他便手足无措了,一心就想要报答主角父子的知遇之恩,他并不擅长表达,只能对柳吟川言听计从,包揽了几乎所有主角不能沾手的见不得光的活计;
在易容术莫名失效后,他第一时间担心的是自己会丢了鸣鼎剑宗的颜面,于是花重金于黑市购得一张面具,却不知晓那是人皮所制;
他那么想要成为柳氏父子的荣光,最终却换得刀剑所指,没有人听他辩解,就连他视为亲人的柳氏父子也一样。剑入心口时那么痛,他甚至没想到还手,只是感觉身体由内而外像是结了冰般寒冷。
那是他距离飞升只剩一步之遥,到头来却只能看着别人的头顶金光汇聚云散霞开,脚下还踩着自己的尸体。
他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
活活一个垫脚石。
紫竹简记载着每个人的生平大事,也是衡量他们这些求仙者价值的重要凭据。
此前,竹简内容都由仙首们默读浏览,再做考量,此时,柳吟川却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秦云盏不甚完满的人生悉数抖落。
“秦陵郡,秦云盏,父不详,母亲是旧时淮坊官妓。”
“生来颜面左阴右阳,不曾念书,目不识丁,亦不知礼节,生性孤僻却好斗,同村皆弃之。”
......
“七月初六,你途径赵家村,因贪口腹之欲,生吃全村的鸡羊牛兔,被村民发现后非但没有悔意,还打断了村长双腿,威胁村民不得外传。”柳吟川举目看来,神色淡漠。
他的话如惊雷,一句比一句的耸人听闻,众人议论得愈发激烈:
“他娘居然是妓、女!噫!!”
“当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你是没见他生吃动物!满地的血和毛,渗死个人,他竟也不嫌恶心!”
“字都不认得还妄想修仙问道!做梦!”
“这种孽障怎么配上招摇山啊!出生的时候恐怕就是不详之兆,应该被原地沉塘才对!”
“爹,人的出身是不能选择的!云盏他也不想这样!他是为了活着走到您面前才吃那些动物!”柳乘风似是愤愤不平,“他是个好人,我了解他,没有他儿子也不能跟您团聚,求您给他一个机会,您也说过,芸芸众生都有求知而问道的权利!”
场上静了一时半刻。
如果说圣父光环有重量,柳乘风现在应该能力压辟邪石傀成为场上最有分量的存在,柳吟川似是动容,收拢竹简自檀案后起身。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他的大阴谋走过来了!
秦云盏感觉心窝子开始隐隐作痛。
柳吟川道:“男儿走天下不靠皮囊,靠的是涵养与品德,秦云盏你虽容貌丑陋家世卑劣,但若肯以剑匡扶天下正义,倒也不算无药可救,今日我可替你修补容颜,再收你为徒——”
秦云盏:“你等等!”
柳吟川:“?”
像是生怕他把话说完,秦云盏这几个字几乎是用吼的。柳吟川给他吼得一愣,端肃平和的面容肉眼可见的变青。
柳乘风也表情微变:“云盏你......”
围观众人不知秦云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柳吟川再多说几个字秦云盏就将一跃而成场上最幸运的崽,他们已经嫉妒的快要发疯了。这时打断柳吟川说话,除了让尊长下不来台以外没有半点好处,秦云盏如何还能成功拜师,简直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脑子坏了吧!”有人小声逼逼。
秦云盏自然是有意为之。
从前原主想不通的,他眼下都通透了。
柳氏父子的的确确一直在pua他。
当众公布他的隐私,打击他的自尊,用各种潜移默化的话术让他觉得自己下贱,觉得全世界除了柳氏父子他再无归处,继而死心塌地。
他从视柳乘风为知己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成为对方的祭品,他付出的所有努力不过是为了将自己养的够强够恶,叫柳乘风杀起来更趁手。
他想起了自己在秦陵郡的母亲。
母亲出身亦不好,时常被人看不起,独自将他拉扯大,总对他说人贵在自重,万不可自轻自贱。在母亲的鼓励下,他做了那么多的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前往招摇山,他背负着母亲的爱与希望,尚不及回馈便堕入万劫不复。如今面对那些诋毁,他连开口反驳也不敢,对不起的人何止是自己?
鸣鼎剑宗这条必死的冤枉路,谁也别想让他再走一遭。
“竹简记载有误,我娘是乐坊伶人,不是妓/女。”秦云盏昂起头,任凭阳光落在他异于常人的脸孔之上,不卑不亢,“我也没有吃赵家村的牲口,更不曾对他们动手和恶言相向,村长的腿是下炕的时候自己摔的,不知是谁搜罗编纂竹简上的内容,建议他出来与我对峙,再向我道歉。”
他吐字如滚珠,条分缕析,与先前阴鸷寡言的印象截然不同。
围观众人都怔了一怔。
半晌才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你说不是便不是?”
柳吟川微微眯眼,余光轻瞥,旁边一直做壁上观的青袍教习开口道:“竹简内容皆是鹤童子下山打探来的消息,旁人的都保真,怎么到你这里就有出入?扶玉仙盟的鹤童子是灵兽,一向明察秋毫,难不成专门冤枉你?”
“可你们就是冤枉了我。”秦云盏轻声说。
他扭头望向柳乘风。
他的眼睛圆而大,像个杏仁核,若无那胎记,则显得分外纯真,少年气蓬勃。
“乘风哥。”他用一种原主绝对不会使用的委屈语调说道:“我娘被人误会,我身为儿子连为她正名复誉都做不到,还谈什么修真论道呢?所以原谅我......”他的眼眸掀起一瞬,锋利的扫过柳氏父子的面容,“——不能接受你们的好意了。”
第2章
秦云盏此话一出,整个七星六兽台寂静的像个坟场。
柳氏父子双双瞳孔巨震。
绕是秦云盏的态度跟忤逆沾不上边,他们现在也一样没话可说。
要么承认他们的鹤童子消息有误,所有人都被蒙蔽,要么......就只能跟秦云盏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这个反应被秦云盏灵敏的捕捉到了——那种计划被打乱,猎物逃脱甚至还掀了他们一身泥的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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