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 他一分一分的抬起头来。
如他所料,那群原本在欢度佳节激情吃席的人,此刻都不约而同的扭过头来,死死的盯着他,秦云盏仍然是看不清他们脸上的五官, 但大抵可以猜到, 对方阵营的人都想弄死自己。
也是啊人家在干饭,你在人家桌子旁边呕吐, 这是何等煞风景啊!
是个人都干不出来此等阴间事。
人家想揍你也很正常。
秦云盏干笑了两声, 站直了,刚想说两句缓和一下气氛, 猛然间, 眼前的白光退潮般急速后撤!!
视野骤然间变得清晰无恙。
秦云盏冷不丁退了半步, 浑身的血都像是被抽干了。
他看清了跟前的那些人,形形色色, 样貌各异, 一个个都面如死灰。
脖子上,胸口处凡此种种都是要害,都有血液喷溅的痕迹,显然是被利器所伤,他们的双目枯槁无神,双手垂落, 此刻皆是死死的盯着秦云盏。
秦云盏“我路, 路过而已”
然后, 他听见这群人此起彼伏的说起话来。
“是你,你还敢回来?”
“是你杀了我们你这个残忍的剑修。”
“疯子,为什么要杀我们?”
“你比牲口还不如,你修什么真!”
“外乡人你懂什么!要你多管闲事!!”
“去死!去死!!”
“下十八层地狱去!!!”
一声声一句句,由低语化作了呐喊嘶吼,尖利者粗嘎者皆有,却没有一句是正常的人类该有的嗓音,在秦云盏听来都是冥冥鬼语,炸开后形成滚滚浪潮,山呼海啸而来。
秦云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群人就跟行礼似的齐刷刷的高举起了双手,青紫色的手臂吊在头侧,十指蜷曲如爪,指甲也长了老长,泛着幽幽黑气。
这下秦云盏确定自己是捅了鬼窝了。
“对不住,你们认错人了,我只是路过,路过而已!”他赔笑一句,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城门半开,他狂奔意图从缝隙中窜过去!电光石火间,竟有十几个甲胄卫兵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若是活人,这种高度跳下来,脊柱不断腿也该折了,但这群卫兵却恍若未觉,无事发生一般,整齐划一的持兵朝着秦云盏迫近而来,秦云盏这才看清楚,这群甲胄兵也没个人样,四肢都被人划开了,筋断骨离,木偶一样就连着一点儿皮肉,仿佛随时能散了架去。
“哇谁对你们下手这么狠啊?”秦云盏已经看麻了,喃喃道“总不至于是我吧我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他完全没有机会寻找答案,因为两面夹攻都已经迫在眉睫。
秦云盏仗着自己灵活,用铁头撞开了一个老者,而后就见这群鬼民跟多米诺骨牌似的挨个儿仰倒,随后他趁乱便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横冲直撞,踩着一个摔倒的家伙的胸口一跃而起,跳上了他们满摆宴席的大圆桌!
桌子上铺着厚厚的绸布,锅碗瓢盆各色餐具应有尽有,餐食种类更是蒸炸煮煎烤样样齐全,摆盘摆的还相当好看,只是菜色荤的很,随着秦云盏这一飞身而上,整张桌子剧震,中间一口白瓷碗倾倒,里面浓白的汤汁悉数被打翻,绸面的桌布吸水性极好,立刻将汤水都吸了个干净,而后碗底的主食材就显山露水了。
秦云盏只余光随意轻瞥,却仿佛被一根铁棍狠狠击中了后脑勺,瞳孔骤缩。
那是一只手。
是一只人手。
对,不是任何灵长类动物的爪体。
秦云盏之所以笃定非常,不止是因为那只手腕骨犹在,五指齐全,更是因为那五根手指上,还涂着丹朱豆蔻。
那是一个女人的手
秦云盏呆了一瞬,耳畔冷不回响起了方才那些人的对话。
“惯例!长者食首肉,孩童食脏腑!男子食肌骨,女子饮脂血!不得争抢,更不得逾矩而食!”
“举阳鲜麝宴开席!!鲜麝上盘!!”
“好吃啊,好吃啊,感觉比上月的口感又鲜嫩了!”
“爹,你尝尝这个!这可是最香的腮肉,我夹给你。”
“宝宝,多吃点,吃多多才能长壮壮。”
“阿嫂,妹妹我敬你一杯,必须干了,祝您青春永驻。”
他们到底在吃什么?!所以他们这是在吃些什么?!
发呆间,他又踢翻了两樽酒杯,粘稠鲜W52GGdCo红的液体溅落在他的鞋上,上面还漂浮着一层难以溶解的淡淡黄色,秦云盏几乎无法在这桌上行走,腿一软摔倒在地,下一秒无数鬼手朝他的身体和头颅倒插过来,秦云盏听见那些人在歇斯底里的咆哮,在恶毒的诅咒
“让你多管闲事!!让你胡乱插手!!臭修士,你该死!!!”
“还我们千年古国御熙!!!还我的千秋大业!!”
“把你碎尸万段!!把你吃了!!!把你当粪石拉出来!!”
“轰”一声,金色的剑芒从天堕下!那些诡异的鬼影子像是日出前的海上泡沫般,须臾间湮灭成灰!徒留无数淡金色的细长剑影徘徊于悬荡于四周,像是初生的朝晖,照亮了天地间。
秦云盏久久不曾回过神来,惊魂甫定,而后被人拉着手臂拽起来,他听见师云琢的声音清凌凌落在耳畔。
“还好吧?”
“人没事。”秦云盏上气不接下气的喘,连连摆手道“精神状态可能欠佳!”顿了顿,他抬起头来,瞅着师云琢委屈至极道“你去哪儿了!!”
“我去”师云琢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秦云盏依依不饶“啊?去干啥了?”
师云琢憋了半天,脸色铁青道“去给你觅食了。”
“唉?”秦云盏一愣。
“看你也不像是有意志力辟谷的样子。”师云琢冷冷道。
秦云盏“”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师云琢对于他的点评向来很到位。
“那食儿呢?”秦云盏冲他伸手。
师云琢“”
说起来真的是很丢脸,他宰了一条一人多高的三头蛇,本想带了回来给秦云盏烤烤加餐,但坐在那儿剥皮剥了半天,到最后发现手里只剩下一层皮了。
同样的事情又发生在他捡果子的问题上,他沿途回来时摘了两个青果,本想削了皮挖了籽儿带给秦云盏加工到最后,徒留满手汁水,还只剩下一个核儿。
这个认知让师云琢十分难以接受,枉他半生雄才武略,没想到除了绘画的技能,他在庖丁解牛相关的领域也全然不在行。
捯饬了大半天一无所获,他寻思着只能回去教导秦云盏辟谷了,万万没料到回了那洞穴就发现秦云盏人没了。
“看样子我这是又踏进什么奇怪的幻境里了”秦云盏喃喃自语道,一回生二回熟,他现在已经学会举一反三了。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秦云盏又奇道“师兄,你来的委实是及时,若晚上一时半刻,我人就没了。”
“全靠观澜。”师云琢说。
“观澜在大洞天里还能这么管用呢?”秦云盏微有咋舌,似是不信,“监察范围挺广啊!”
“还有朝光净。”师云琢磕磕绊绊的补充回答。
秦云盏“哦豁?!”
他垂眸一看,这才发现,师云琢手中正提着朝光净。
这么久以来,他还鲜少有机会能全须全尾的看到这把传世名剑,当真是辉若流光,神意自现。
“朝光净能□□啦!”秦云盏又惊又喜道。
师云琢抿了抿唇角,克制道“嗯。”
“妙啊!”秦云盏说“为什么突然就能□□了?你是对它做什么观摩了吗?”
“没有。”师云琢摇头道“突然就能□□了,还应用自如,我也很奇怪,毕竟此前,我遇到再糟糕的情形,它也没像今天这样主动过,包括那年我在招摇山脚下搭救凤襄那次。”
“唔奇也怪哉。”秦云盏一手捏着下巴,眯眼道“师兄你出事他不出鞘,凤襄出事它不出鞘,我一出事它就出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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