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盏的视线被全然截断,他摸索了一阵,从层与层之间的缝隙里看见了师云琢与耿三娘。
师云琢个儿高,背对着他瞧不清晰,耿三娘的脸他却看得一清二楚。
女人笑出了半张脸的褶子,“师仙君,这里没别人......你不必担心失了形象。”
逼仄狭窄的甬道之中,她臃肿的身躯猝然贴近,师云琢微退,挺拔的背冷不丁撞上铜架。
架骨轻震,连带着上面堆砌悬挂的腰牌也彼此碰撞,发出缭乱的杂音,将师云琢的动作沾上了些许“慌不择路”的意味。
“师兄!”秦云盏冲口而出。
他声线清亮,音调又高,在清寂的藏室之中仿若春雷,叫耿三娘狠狠吓了一跳。
“谁!谁在这里!”她好事被破,恼羞成怒的尖叫道:“谁敢擅闯寿云学宫!”
师云琢的瞳孔微移,观澜金光轻闪,捕捉到了秦云盏的身影,少年一路小跑至他身侧,像是生怕他这个人没了似的,死死的抓了他的袍袖,扭头冲着耿三娘龇牙。
他一张阴阳脸不作任何表情时已是骇人,这会儿生气就更显得狰狞,耿三娘被吓得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
那中年女修缓了好一阵子,想起了这几日听说的八卦,登时不怕了,阴阳怪气道:“喔!你是那个丑八怪!”
“旁人说我丑也就算了,你也配?”秦云盏道:“拿块镜子照照吧!咱俩大哥莫说二哥!”
耿三娘:“你!”
她当即望向师云琢,冷冽道:“师仙君,这该不会就是你口中新入门的徒弟吧!”
秦云盏听见他师兄微不可闻的吐出一口气。
完了,看来是搞砸了。
可也只能砸了。
秦云盏自嘲。
耿三娘还在孜孜不倦的咒骂他。
“我早听说了你的事迹,缺管少教,不知礼数,尊卑颠倒!你这样的乡野贱种,怎么配进扶玉仙盟!”
秦云盏心想,你们颠来倒去就这些话,不累么?他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耿三娘说累了,睨了眼师云琢:“师仙君,你师弟资质拙劣,这事儿难办了,你若无表示,我恐怕派不出这腰牌。”
事不关师云琢,秦云盏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耿三娘居然还敢打他师兄的注意,秦云盏冷笑一声,“不派就不派!个破腰牌还给你派出优越感了是不是!”
“放肆!”耿三娘厉声喝道:“腰牌乃是身份象征,没有腰牌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到哪儿都不会有人认可你是仙门之徒!”
“什么时候我的身份需由一块破腰牌定义了?”秦云盏嗤笑道:“只要我师尊认可,师兄认可,那我就箫下隐的人!旁人认不认可,关我屁事!”
“你!”耿三娘被他堵得语塞,而后骂道:“你这是忤逆!不知耻!”
“合着你体罚下属骚扰外男就是知廉耻了呗!”秦云盏忽而压低了声音道:“师兄,这腰牌不要也罢,你实在不必为了我那样......”
耿三娘被秦云盏气的呼吸不畅,老脸涨红,她意识到要对秦云盏这城墙般厚的脸皮造成伤害不大可能,可师云琢是个端方君子,脸皮薄,还有机会攻陷。
“师仙君,你这师弟是叫我大开了眼界。”她冷冷道:“他不知轻重也便罢了,你久在扶玉仙盟,应当知晓扶玉仙盟素来以规矩方圆御下——”
“今日闹成这样,实非云琢所愿。”师云琢缓缓开口,截断了她的话语,貌似彬彬有礼,“那不如就算了。”
耿三娘没料到会是这种展开,结巴道:“算,算了?!”
放弃的这般干脆利落,好像之前跟自己虚与委蛇半天,忍辱负重的是另外一个人。
师云琢反握住秦云盏的手臂,走得头也不回,留耿三娘在后面追也不是,留也不是,兀自呆滞道:“就这么走了?师仙君!师仙君你也不必这么歉疚!还有商量的余地啊——”
她的声音在藏室里荡出层层叠叠的回响,悉数被抛诸于后,秦云盏被师云琢拉着一路疾行。
一个在生气,一个在理亏,师兄弟二人全程无话,直到回了箫下隐,秦云盏才憋不住的开口道:“师兄,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师云琢于石凳边坐下,心平气和。
“让你为了我......受委屈。”秦云盏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心里的愧疚如排山倒海,压着他整个咽喉鼻腔都发酸,“......还搞砸了。”
他低着头,猛吸鼻子的可怜样叫师云琢怔了怔。
明明不久之前还张牙舞爪的护主,像个毛茸茸的小型犬;这会儿又这么难过沮丧,好像受委屈的人是他。
傻傻的,又软软的。
让人油然而生一种,想要去摸摸他脑袋的欲望。
“不对。”师云琢说。
“不对?”秦云盏一愣,顶着个红彤彤的鼻子抬头,“什么不对?”
“腰牌的事,没搞砸。”师云琢将一件物事拍在石桌上。
秦云盏伸头一瞧,那居然是一块抛光瓦亮的属于新入门弟子的空腰牌!
“咦!”他大吃一惊,都忘了哭唧唧,“你什么时候——”
师云琢挑了挑眉。
秦云盏的脑海里骤然间闪过师云琢被耿三娘欺的撞在架子上的模样。
好歹是洞虚境的师仙君,怎么就能跟个被霸凌的小媳妇儿一样?好家伙,现在想来撞得可真是刻意啊!
“你故意的!”秦云盏指着他道。
“不算吧。”师云琢说:“只是提前定了一下位,带她过去而已。”
“那么多架子那么多腰牌,你如何定的位?”秦云盏吃惊道。
“我有观澜。”师云琢抬手点了点。
秦云盏感觉连带着自己的感情也被欺骗了,颤巍巍道:“师兄,亏我还觉得你君子端方!不告而拿视为——”
师云琢横了他一眼。
秦云盏被冻的一个机灵,当即闭嘴。
“这是你应得的,我早猜到她不会爽快给,只是略施手段。”师云琢面无表情道。
“所以你其实可以全身而退,这骂架是我自己招来的咯。”秦云盏越想越离谱,觉得自己活活一个大怨种:“我白惹一身骚!”
“正解。”师云琢抬手捋顺颊边长发,“还有呢?”
秦云盏:“啥?我还有别的错儿?”
“我让你原地待命,你干嘛去了?”师云琢道。
秦云盏:“我去......乐于助人了呀?”
师云琢冷笑一声:“仅仅是乐于助人?”
秦云盏:“我——”
哦,他好像还说了点儿什么。
观澜这么牛逼,怕是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的透透的。
“哦,我还夸了人家女孩子一句好看。”他支支吾吾道。
师云琢拍案而起。
“轻浮!”
秦云盏:“???唉我就顺嘴一说嘛!师兄!这是社交!社交而已!不必这么生气吧!!”
他追过去,被师云琢狠狠喂了一记闭门羹。
“砰”
秦云盏捂着鼻子坐回石桌边。
美人师兄美则美矣,绝对不可亵玩,后果会非常严重。
他唉声叹气,觉得自己以后日子不见得好过,叹着叹着困了,趴在桌边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耳畔有翠鸟清啼,鼻尖有冷香萦绕。
-
再醒来时,秦云盏发现自己的身上盖了一件披风。
师云琢的房门虚掩着,人似乎出去了。
屋前廊下的琉璃灯盏上却悬着一块儿腰牌。
秦云盏抱着披风走过去。
清风徐徐,腰牌随着灯盏轻晃,碰撞如风铃。绳结是活的,轻而易举能拆下。
与开蒙大典上那群人得到的腰牌不同,这块腰牌上的字非是连脉枝的笔统一印刷篆刻,而像是某人亲手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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