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挑眉,点了灯后,借着这昏暗的灯光,这才发现,这原本该燃尽一夜的油灯,满满当当不说,在桌面下头,还送来了新的灯油。
容九昨夜刚说完,早上就将东西送来了?
这未免太利索。
惊蛰搓了搓手,刚才开门,将屋内所有的暖意都刮走了。他去看了眼炭盆,发现还剩下了一点余温,所以就在这将就着换衣裳。
只有一条棉裤怕是不够,这要比之前再多穿一条,不然,出去怕是要冻死。
这外头的风雪,去岁也是难见。
可真是一个严酷的寒冬。
惊蛰一边想,一边挣扎着给自己套上裤腿,只是刚拉过膝盖,人的动作就僵住,他狐疑地盯着自己腿根。
灯光昏暗,有些看不清楚。
不过,那是,发红吗?
惊蛰探手摸了摸,也不疼,就是有点奇怪的肿。指尖按了按,又往其他地方挪了挪,一个不小心,擦到了沉睡的蘑菇。
一种奇怪的的感觉,让惊蛰整个人哆嗦了下。
好似有什么从昨夜,一直沉寂到了今日,忽而被这不经意的动作打破,唤醒了绵延不绝的余韵。
惊蛰的动作僵在原地。
他神情古怪,猛地拉上了裤腰,又到处找铜镜,凑到油灯边上,仔细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横看竖看,倒是也没看出来与从前有什么不同。
嘴唇也没有奇怪的红肿,那香膏应当就只是滋润的作用。
惊蛰将铜镜压下,没发现不妥,却有莫名的不安。
他不自觉地摸了摸后脖颈。
应当,是多心了吧。
却不知,手掌之下,正有大片的玫红。
那位置恰被衣襟藏住,不显山不显水,其下却是密密麻麻的咬痕。
这更似可怕的惩罚,粗暴的烙印。
也是无声无息的掠夺。
正如容九所说,惊蛰对他放心得太早,太早。
他可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人呀,惊蛰。
第66章
接连的暴雪,将整座皇城都淹没在了素白之下,各处的悲田院,居养院,以及惠民药局等,都已经在朝廷的调令下做足了准备。
照这般下去,定会有百姓受灾。
负责城防的卫兵加强了巡逻,巡检京中各处房屋,督促积雪清理,以免压垮房屋,如此种种手段之下,暂时局面并未失控。
这日,沉子坤冒雪出行,马车之外,跟着八个护卫。
自从沉子坤遇袭,吴氏一改从前的低调,招揽了不少门客,其中就有身手高强的武者。
只要沉子坤出行,就必须将这些人带上。
纵是上朝,也不例外。
沉家此举,自然引来侧目。
不过有着沉子坤遇袭在前,虽颇有微词,却也并非不可理解。
他这一回,是要去拜访翰林学士。
沉子坤与现在的翰林学士刘成儒乃是朋友,两人以文会友,相交不论辈分政治,每隔月余总会碰面闲谈,引以为趣。
哪怕是这样的大雪天,刘成儒要是兴起给他下拜帖,遇到沉子坤休沐时,倒也会兴起赴约。
大雪里,马车的前行很是缓慢。
这寒风刮得人几乎睁不开眼,连带着车帘,也被刮得乱舞。
马车内的人,并不多么好受。
沉子坤跪坐在马车内,摆在角落里的炭盆散发着的温度,还没温暖起来,就已经被刮进来的寒风带走。
他皱着眉,正一遍遍看着手中的书信。
沉子坤和刘成儒很熟悉。
他们的交情,还要从几十年前开始,那会,他们还是同窗。
刘成儒的字迹,沉子坤不知看了多少遍,可今日他送来的信,虽还是他的笔迹,然横看竖看,却非常奇怪。
就好像每字每句,都是临摹出来。
其实,刘成儒送来的帖子,并非是约见沉子坤,相反,是想推迟他们约好的碰面。
那是三日后。
是沉子坤觉察出不对,这才要冒雪出行。不然,纵然刘成儒与他关系再好,这样的暴雪天,他怎可能硬要出行?
他不是刻薄的人,非要折腾底下的护卫。
好不容易赶到刘府,护卫上前去叫门,拍了许久,才有人出来应门。
这应门的下人神色慌张,三言两语就想将护卫打发走,却看到沉子坤披着大氅,冒雪下了马车。
那一瞬,他的脸色惨白,反射性就将门给甩上。
沉子坤脸色沉了下来,厉声说道:“给我踹开。”
刘家人,从不敢对他这么不敬。
沉子坤如何意识不到出事?
他带来的护卫本就多,其中还有几个性情彪悍的江湖武者,闻言立刻上前。几个彪形大汉,几经踹动,那扇大门竟是轰然倒了一半,露出其后凌乱不堪的院落。
应门的下人欲跑,被护卫一把拿下,其余的人等跟着沉子坤闯了进去。
刘府上一片狼藉,前往主院的路上,还倒着一具尸体。
这一看,就是出了大事。
很快,四散开来的护卫,将一对男女从后院抓了回来,更从他们身上搜出不少细软金银。
沉子坤定睛一看,竟难以置信。
那个男子,乃是刘成儒的独子,刘浩明。
“沉大人,我们在主院发现了刘大人与刘夫人,以及刘少夫人的尸体。”
沉子坤的身形晃了一晃,差点没站稳身。
刘浩明的声音,在冰雪里,比恶鬼的哭嚎还要凄厉:“我没想那么做,那不是我,不是我……肯定是恶鬼附身,这才叫我做出这么残忍之事!”
他在护卫的压制下状若癫狂,还一心想要扑向另外的女子。
经查,她是刘浩明新纳的妾室。
她比刘浩明的正妻貌美许多,轻易蛊惑了刘浩明的心,以至于他动了休妻的念头。
然刘少夫人颇得二老喜欢,他们根本不答应此事,也为此与刘浩明有过数次争执。
今日清晨,原也是这般。
结果不知是刘浩明受了刺激,还是地面太湿滑,父子两人在激烈争吵时,刘浩明用力推搡了下刘成儒的肩膀,他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再没有爬起来。
刘夫人在屋内听到动静,与刘少夫人一起出来,看到了这惨剧。
刘少夫人激怒之下,与刘浩明爆发了激烈的冲突,被他活活掐死,刘夫人经受这接连的打击,竟是一口气没上来,被刘浩明给气死过去。
顷刻间,接连三人的死亡,让刘浩明也恐惧不已。
“我真的……沉大人,沉叔叔,你信我,你从小看着我长大,你该知道,我是多么敬爱父亲,我从没想过要杀他……”
他哭得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狼狈又可怜。
沉子坤走到刘浩明的跟前蹲下来,看着他狂乱的眼睛。
“你父亲的事情,或许的确是意外。”
刘浩明的眼底升起一丝渴望,拼命点头。
“不过,你掐死妻子,气死母亲,杀了试图报官的老管家,又临摹了你父亲的字迹送拜帖给我……子淳啊,”沉子坤叫着刘浩明的表字,声音里带着悲痛,“我看着你长大,还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吗?”
封锁消息,推迟会面,整理细软。
他这是想带着妾室逃出京城,甚至连老父母的尸体都顾不上收殓。
怎么会有这么猪狗不如的人?
…
沉子坤是早上急匆匆出门,回来却已经是傍晚,这时,关乎刘府的惨案,已经在京城传遍。
杀父杀母杀妻,简直是悖逆人伦。
吴氏迎上来,欲言又止。
她知道沉子坤与刘成儒的关系匪浅,而今刘家出了这样的大事,沉子坤连一贯挺直的背脊,都有些弯了下去。
更别说这件事情还是他亲自处理的,证据确凿,虽然不能立刻判刑,人已经押进了牢狱。
吴氏很少看到沉子坤这般颓废,嫁给他这么多年,就只见过两回。
一回,就是现在。
再上一回,还要追溯到十来年前。
沉子坤疲倦地说道:“我想吃些酒。”
“已经让人温着。”吴氏轻声道,“我给你做了几道小菜,可要叫贤儿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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