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哉,楠丰城起祸,数日前刚传来消息,怎今日,就收到了城破的喜报?”
“成大人,难道你是觉得,这军情是假?”
“岂敢,只是这其中,是否……”
“陛下,”有那老臣出列,声音苍茫,“难道陛下早就有所部署,这才有这样的好消息?”
景元帝不言语,淡漠的眼神扫过军情,片刻后,冷漠的声音响起:“定国公,你倒是有个好儿子。”
陈东俊吓了一跳,出列行礼:“陛下,臣愚钝。”
他这些天,真是夜不能寐。
一来是岑家的事,在短短几天内闹得满城风雨,他并不蠢,这样怪异的手段,不外乎是要牵扯到定国公,沉府,岑家三处。
二来,却是为了陈少康。
陈少康原本定下要去的地方,更为偏远,是陈东俊在其中做了手脚,让陈少康去了五军。
偏偏这一回出事的,正是五军。
五军坐京城外,镇两河间,陈东俊千算万算都没弄明白,怎么这样的祸事,还能砸在少康的头上?他苦心孤诣,想要给陈少康寻求安全所在,却没想到,反倒把他推到危险前线。
定国公府收到消息的时候,都差点晕过去。
偏生这节骨眼上,京城戒严,别说探听消息,就算是一只蚊子也不能飞出京城,府上迟迟不能知道陈少康的情况。
此刻陈东俊被景元帝点了名,根本不觉得光荣,更有惊恐畏惧之感,就怕下一瞬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陈平南说,正是陈少康献上了计策,才能在短短十日内破了楠丰城,你说,寡人要怎么奖赏他呢?”
景元帝的声音冷冷淡淡,自来是陈东俊避之不及的,这还是他头一回听到皇帝的声音,竟是如此高兴。
陈东俊的嘴巴微微哆嗦着,高声说道:“这都是陛下圣明,若非有陛下恩典,少康怎能有这样的能耐?”
“呵呵,”景元帝笑道,只听起来有些凉,“有功,自然要赏。陈少康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功劳,可不能被你这般轻易带过。”
陈东俊既是高兴,又是苦涩。
高兴的是,陈少康果真有这样的本事;苦涩的是,若是陈少康真就这么在景元帝跟前挂了名,那他往后,可就再没有回头路可走。
想必,定国公府上,谁都不乐见如此。
便是如此,陈东俊也是无话可说。
毕竟,就在当初,还是他亲手将陈少康送到五军陈正南麾下,这还是托了关系才加塞进去的。
谁能想到……
陈东俊低着头,不敢再露出脸来,免得自己这不合时宜的表情,给其他人看了去。
“陛下,陈正南也是五军的将领,此次,五军叛将潘江已被拿下,这两人私交甚好,如此……”
“徐尚书,此言差矣。”韦海东道,“潘江的异样,正是陈正南发现。”
一事罢,一事又起。
这朝中纷争,不外如是。
在百官中,乔琦晟捋着胡子,缓声说道:“陛下,敢问现下寿王,人已是如何?”乔阁老这话问起,一时间,倒引来许多人的侧目。
寿王在西德门被炸伤,已是众人皆知,这危在旦夕之事,也并非秘密。只不过,在楠丰城的消息传出后,宗元信不得已又给人多加了几针,就是为了吊着他那口气,免得敌军势如破竹,反倒成灾。
谁成想,这楠丰城之祸,不过十日,就已经被平定,而今还吊着一口气的寿王,就成了麻烦。
景元帝语气淡淡:“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寿王必定是皇室中人,说起来……并无屠戮自己人的前例,自然是要叫他,好好活着。”
皇帝陛下这话听起来有几分道理,可正因为是从景元帝嘴里说出来的,却无端叫人害怕。
救人,浮屠?景元帝在意这个?皇帝陛下何时,发了这样的大慈悲?
兵部侍郎岑玄因低下头,心里轻嗤了声。
有时活着,还不如死了更痛快。
…
“嗬嗬,嗬嗬……”
赫连逸时而清醒,时而昏厥,他清醒的时候,往往会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在他的身边走来走去,情绪非常暴躁,偶尔还会抓着别人怒骂。
在看到他醒来后,中年男人的表情往往会更臭,然后一针扎在他身上随便哪里,刺痛得他又晕了过去。
有些时候,看到的会是刑部的人,又或者是其他官员,他们自称是来问话。
他们一遍又一遍问着赫连逸关于谋反的事情,关于五军的事情,关于楠丰城的事情。
赫连逸不回答。
“……让,皇帝来……”他喃喃着,“他以为,这样就能拦下所有……”
官员面面相觑。
再然后,就连这些官员也消失不在。
也不知道醒醒睡睡多少次,这一次,赫连逸再醒来的时候,牢房内没有其他人。空荡荡的,没有声音,在这死寂的黑色里,他却隐隐感觉到恐惧。
这种无端的感觉,让赫连逸挣扎着,手指用力抓着单薄的床板,已经抠破的手指几乎要顶翻指甲,拼命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再动,你会死。”
蓦然,这冰凉的措辞激怒了赫连逸,他竟是强撑着身体爬了起来,他疯狂地扫向四周,“是不是你?皇帝,哈,你怕了?”
“寡人怕什么?”也不知道景元帝在黑暗里能识物,还是真正看不见的,只有赫连逸自己,那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来,“怕你埋在同州秋明山上,那些惊天雷吗?”
这话一出,赫连逸瞪大了眼,像是不可思议。
不可能,这件事,景元帝怎可能会知道?
“你假借瑞王的行事,在同州秋明山借道,祸水东引到他身上去,的确让他受了些脏水,而你美美隐身在赫连端身后,埋下许多惊天雷。”景元帝淡声说着,只是每一字每一句,都好像扎中了赫连逸的心,“这是你的倚仗,也是让你进京张狂的资本。”
赫连逸:“……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同州事始。”
“这不可能!”赫连逸激动起来,“你要是明知道,怎可能会坐视这些事情发生?”
“寡人没有坐视。”景元帝意味深长地说着,“你却是说错了。”
没有坐视……
赫连逸忍着剧痛,思绪却是飞转。
能让人付出足够的代价在,自然是有着非一般的回报。赫连逸胆敢潜进京城,自是见识到了景元帝在诸多事情上的巧妙布置。
自外而内,并不容易,可要是崩塌是自内而起,那该如何?
今年内,先后有黄氏,瑞王的事情频发,在这节骨眼上,几乎所有人的注目都在这两件事上,要动起手来,就更为容易。
只要是人,就能为利益腐蚀,不管再是忠诚的人,都是如此。纵然五军号称是景元帝座下忠骑,自也是如此。赫连逸和潘江往来,也有好几年,若非有他做后盾,潘江也未必能走到今天这步。
只是动之以情,晓之以利,更要拿出真凭实据。
赫连逸的倚仗自然是这惊天雷。
有这东西,就能够直接轰开京城到皇宫的大门,唯一的麻烦就是,这些东西极难运输,从楠丰城到京城,又要掩人耳目,光是此举,就花了他足足几个月的时间。
“……皇宫的那声,没响。”
赫连逸喃喃着,像是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何处。
他的计划虽是大胆,却也有着极其强的可行性。运进京城的惊天雷布置在朱雀大街与皇城门口,最先会被引爆的会是朱雀大街。
皇宫城外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定会引来皇城的惶恐,四处的戒备会最先奔赴皇宫,拱卫皇帝的安危。
在这节骨眼上,赫连逸甚至还掳走了岑文经。
这正正能确保不论皇宫会不会乱,却也会引走大部分的关注。
而后,就是朝天门。
当朝天门那处被引爆时,正意味着,京城已经乱起来,正是自顾不暇的时候,皆是潘江带着叛军疾驰而来,以五军将领的身份,可以在京城遇袭的危险关头直入京城,伙同赫连逸在京城中的人手控制住整个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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