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黎这个木头难得说出这么长串的话,让惊蛰不由得摸了摸下巴,饶有趣味地说道:“他在查岑家的事?”
这让他想起百丈楼时,陈少康若有若无的试探,他知道岑家的过去?但这些都不是隐秘,随着黄家倒台都摆在了明面上。
那他查是为了试探什么?陈少康曾经问过,关于他家人的情况,难道陈少康认识他的家人?但以他的岁数,比惊蛰还小,怎可能会认识?
……陈少康那日是怎么说来着,要是他的家人还活着……
惊蛰倚在车厢内,望着车窗外滚动的景色,忽而说道:“石黎,若是无意跌落康北河,能活下来的可能,有几成?”
石黎低头,声音平静:“不足一成。”
京城有河,名康北。
康北河不算湍急,却有诸多暗流,一旦跌落,极其容易顺着暗流被冲到川江去,那是真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惊蛰叹息了声,托腮看着窗外。
他记挂着赫连容的身体,在宫外没有多留,从月明楼离开后,径直回了皇宫。
赫连容的身体一日比一日见好,腰腹的伤口开始愈合后,就连睡觉老大难的问题也有了改进。昨夜将人惊醒后,惊蛰倏地发觉,赫连容就连半夜被吵醒后会痛苦难忍的毛病也几乎都没了。
这接连来的好消息叫惊蛰近来心情愉悦,赫连容与他的矛盾,也在缓缓磨合,一切似乎都在变得更好。
马车一路到乾明宫外才停下,惊蛰自己跳下来,活动了下筋骨。
……咦?
惊蛰下意识吸了吸鼻子,狐疑着看向乾明宫,还未入内,他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血气。
…
殿内,一道冰凉细弱的声音,在景元帝身侧响起,将惊蛰今日的行踪一一报来,最后说道:
“陈少康意图接近主子,疑似勘破其中联系。”
景元帝微眯起眼,将心头浮现出来的杀意压下去,这人已经接触到了惊蛰,在这节骨眼上死了,难免会被惊蛰发现。
……正常人会怎么做呢?
景元帝道:“寡人记得,老定国公是个骁勇善战,不可多得的将才。”
宁宏儒欠身说道:“正是。”
殿内一片血色,他们却熟视无睹,好似一切正常。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想必他的小辈,定是愿意追随他的道路,成为一名英勇的将士。”景元帝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就让陈少康参军罢。”
学不会适可而止,就丢得远些。要是能在战场上死了,那可更好。
宁宏儒:“喏。”
景元帝半蹲下来,抓着那人的脑袋晃动了下,挑眉:“这就晕了?”
这些人嘴巴硬得很,想要挖点什么,几乎是要碾碎他的骨头,才能掏出来一星半句。
近来皇帝闲得发闷,就拿他们来逗趣。
“来,告诉寡人,除开太后外,这些年,你们还接触了哪个?”景元帝踩着那人的断肢,疼得他惨叫醒来,男人的脸上却是平静得很,带着几分压抑的寒意,“这些手段,倒是与先帝如出一辙。”
恶心得很。
…
殿外,惊蛰捅了捅石黎。
“是血味。”石黎只会比惊蛰更熟悉这味道,他面不改色地说道,“可能是在惩戒宫人?”
不,不对。这样浓的血味,几乎是要把人给剖开了,怎么可能只是简单的惩戒?
惊蛰本能感觉到了危险,可是抬头看着乾明宫的匾额,沉默了会,又抬脚往前走。
石黎如影随形,紧跟上来。
乾明宫外守着的侍卫与宫人好似没有闻到那血味,在见到惊蛰时,纷纷朝他行礼。
惊蛰微顿,颔首的同时,这脚步更加快了些。三两下,已然掠过那些人。
越往里面,血味就越浓,几乎到了殿外,便是扑面而来,叫人头晕目眩。惊蛰已经能看到殿内躺倒两三人,余下还有个跪着的,正在不住磕头,只从那求饶的声音里,也满是哆嗦。
地上大片的血迹,都是从倒着的那几个人身上弥漫出来的。
“陛下,陛下饶命,奴婢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景元帝的声音甚是淡漠,“那你去陪他们。”
“啊啊啊啊——”
惨叫声起,也不知男人怎么动作,已是痛得他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
“宁宏儒,先剁掉他所有的手指,然后是脚趾,再挖出他的眼睛,寡人倒是要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
森凉阴冷的声音,如同地狱之语。
“啊啊——”
惊蛰的脚步停在殿外,如同生根发芽,想要动,却是挪不开。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意外闯入了不该踏进的地方。
不过这已经太迟。
殿内的人,已经听到动静。
景元帝高大的身影笼罩住了他。
“今日怎这么快回来?”
冷冷淡淡的声音,仿佛刚才的阴森都是错觉。那双手捧着惊蛰的脸,也几乎不叫他看到殿内的血腥。
惊蛰喃喃:“……本来就是出去逛逛,并无大事。”
他抬头,对上赫连容的视线。
“……我招,我招,我等只是听从先帝的命令……”
赫连容平静地说道:“只是清理些害虫。”
“……先帝生怕当年之事……”
“不是什么有趣的事。”赫连容的手挪了挪,捂住惊蛰的耳朵,那惨叫声也跟着弱下来,“不必听。”
就仿佛要挡住所有的残酷与恶意。
惊蛰喃喃:“……你不想让我知道?”
赫连容并没有回答,这难免会提醒惊蛰,他是一个怎样的怪物。
“但有那么多侍卫在……你只要一声令下……”
赫连容淡淡摇头,低下头,在血气里和惊蛰交换了一个湿凉的吻,呼吸都亲密纠缠在一起。
没有人会拦着他。
赫连容所在之处,惊蛰都畅通无阻。
第97章
惊蛰思考了一会,又思考了一会,他将赫连容捂着自己耳朵的手扯下来,探出头去看。
“这些人是,先帝的暗卫?”惊蛰想起他身后的石黎,“暗卫到底是什么由来?”
赫连容:“挑选五到七岁的孤儿自小培养,只会忠于一个人。如果死前没有转移,就会继续忠于原主。”
惊蛰抬头,这意思是,要是暗卫的主人死掉前,没有将他转手给下一个主人,那这暗卫就会一直忠诚于死去的人,为他的遗愿行事?
“这太刻薄了些。”惊蛰吃惊,“他们是人,又不是……”
物件。
这听起来比物件还不如。
赫连容平静地说道:“他们培育出来,就不是为了当人看。”
“那里头,不都是暗卫,吧?”惊蛰听着那些惨叫,露出痛苦的表情,这声音可真是刺耳,“依你这么说,不会这么,求饶?”
“有的不是。”赫连容颔首,“你要看?”
惊蛰面色变了又变,犹豫了下,还是摇头:“我先回去。”
他一双眼睛扫过赫连容的腰腹,微眯着眼。
“晚些时候,我们再来计较你身上这伤口。”
人还没好全,就敢下床。
回到寝宫,惊蛰总觉得鼻端还有血气,他拨弄着刚翻出来的安神香,吸了口气,那冷冽的香味,驱散了方才厌恶的气息。
“石黎,你们暗卫,真如陛下所言?”
“是。”
“那转手……”
“如陛下将卑职给了您。”
惊蛰头疼地揉着额角,叹气着说道:“什么给不给的,听着真闹挺,你们是人,又不是……”
石黎:“郎君何必介怀?如书童,如仆从,如徐明清,我们正是这样的存在,是伺候,保护您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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