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需要痛苦与鲜血来滋养自身。
但是那伽的消亡竟反过来让他代为承受这一切。
“这就是……斩龙的代价吗?”
李好问痛苦万分地问自己。
他所在的通义坊再无旁人,但即使有人在这里,也只能从李好问口中听见人类不能理解的嘶吼。
在这一刻,李好问觉得自己似乎距离“人”越来越远。
但不知何时,他左手袖中,开始有一道淡淡的白光正悄悄绽放。
李好问低头,察觉鼻端正弥漫一阵清甜的香气。
他忽然留意到自己袖中别着一枝香花。花已接近干枯了,但是不知为何,香味悠然,经久不散。
这种花香迅速安抚了李好问。
他似乎突然从台前退到了幕后,不再是那些人间悲剧的亲身参与者、体验者,而是成为冷眼旁观者。
他能够观照自己,抽离自己的内心。
他对世间的一切人和事,依旧抱有同情,能感同身受,因此愿意承担责任。
李好问耐心地等待着——
身上的龙血一点点剥离,剥离的那些鲜红色液体又一点点汇聚,成为一只巨大的鲜红色圆球。
这次他的“收获”,体积是罗景上次的数倍——毕竟李好问这次斩去的,是一只成年那伽的三个首级。
终于,全部龙血从那伽身上剥离。李好问重见天日。
他忍着满身的疲惫,先将袖口中那束香花别在领口,让自己更清醒些。随后他从衣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铜镜。
“伙计们……”
“我想我们这次……做到了!”
李好问颤声说道,同时他复现法螺的能力,想要将自己说的这些转化为文字,由“消息镜子”送到司内其他同僚手中。
“啊呀!疼疼疼疼疼——”
谁知这时,这一项对他来说已经稀松平常的“时光术”突然发生了强烈的副作用。
“哐当——”
“消息镜子”直接砸在通义坊中的石板地面上。
而李好问的脑袋也似被一枚重物这般砸中,一时间脑海里尽回荡着“嗡嗡嗡”的响声,口鼻眼角处全都是细细的血线。
——好久没有这么酸爽了!
李好问半天才从这样严重的“时光术”副作用中勉强恢复过来,勉强伸手到怀中,摸出一瓶用小瓷瓶装着的药剂,学着屈突宜当初的样子,一扬脖,“咕嘟”一声全喝了下去。
这是疗愈药剂,是昨日屈突宜找了个机会塞给李好问让他随身备着的。
药剂下肚,伤痛与疲惫终于渐渐平息。李好问终于感受到精力一点点重新回到身体里。
再睁眼时,李贺已经举着一枚火把奔到他面前。
就着李贺手中的火把光线,李好问仔细看时,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不再呈现那种半透明,能够看见骨骼与血管的状态。
“李司丞——”
李贺的脸红扑扑的,不知是不是刚才那首诗吟得淋漓畅快,让他得意宣泄隐匿在心中多时的忧愁。
“恭喜您!那只那伽已经被斩,我赶来时就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
李好问忙向身周看去:那伽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
这只传说中的“神话生物”早已崩解得什么都不剩,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证据,是那团龙血。
这团龙血如今已经吸附了早先弥漫于长安上空的紫色雾气,已从鲜艳的红色几乎完全变成了紫色。
此刻血团表面柔软而有弹性,时不时变幻出一张可怕的脸孔,张口疾呼。
而李好问凑上前去,靠近这个血团的时候,还依稀能听见血团里传来令人心悸的诸般痛哭哀嚎。
“这是那伽留下的血,可以作为司内的特殊材料。”
李贺一脸的喜孜孜,对眼前“动静”不断的血团一副见猎心喜的模样。
李好问嘴唇一动,很想张口问李贺刚才被引起了何等样的负面情绪,但是话到口边,他想起屈突宜的告诫,最终还是忍住了。
“对了,李司丞,这是你的‘消息镜子’。”李贺将一面巴掌大的小铜镜向李好问递过来。刚才他进来时见到这东西掉落在地面上,而李好问跌坐在它旁边。
“多谢!”李好问将镜子接来。
恰好这时,消息镜子轻轻抖动。
“速入宫。宜。”
李好问伸指,读出了镜面上这几个字,连忙道:“李博士,烦请你在这里善后,我现在需要赶去宫中。”
他猜测是屈突宜在宫中找到了新的线索。
虽说那伽已斩,但他们早先曾经发现兴庆宫中有人曾向水中投掷鱼脍,令那伽变得如此强大。
那伽虽死,隐患犹在。
包括与之相关的郑兴朋案、鸿波案等,都一直还未真相大白。
此刻李好问自然而然地认为屈突宜掌握了至关重要的消息。他当即决定,将通义坊案发现场交给李贺,自己迅速赶去宫中。
通义坊就在皇城以南不远。
李好问身体底子好,体力稍稍恢复很快便赶到朱雀门。
已有金吾卫得到消息,见李好问赶到,出示腰牌,便立即放他进宫,并且指点了承天门的方向。
李好问靠近承天门时,忽然看见一队金吾卫正拖着一个巨大的竹制框架,上面覆着撕破的白色丝绸向外走。
这不是叶小楼的巨筝吗?
李好问连忙刚上询问:“随这巨筝入宫的不良帅现在哪里,他还好吗?”
那队金吾卫闻声扭脸,上下打量一下李好问。其中,曾三郎面露欢欣,似乎想要向李好问打招呼,但劈头见到李好问这副模样,愣了愣,话到口边又都吞了回去。
——李好问依旧穿着他那身浅绿色的官袍,领口处别着一枝干瘪的香花,勉强看得出来是个官儿。
但是他在与那伽的战斗中让自己这身官袍上又是灰又是土,手肘膝头处多有破损,甚至还弄掉了自己的幞头。
天下竟有这么狼狈的官儿?
所有金吾卫都满怀不屑地看着李好问。那名头领喝道:“早就羁押了!竟敢在道长做法护佑圣人的时候冲撞承天门,这不是反了天了?”
“道长做法护佑圣人?……冲撞承天门?”
李好问似乎从这只言片语里听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还未等他继续过问叶小楼的下落,就听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热情地招呼:“李司丞!”
屈突宜带着一名道士打扮的人快步行来,望着李好问笑道:“李司丞,为您引见,这位就是‘鸿波’!”
第 75 章
“鸿波?”
李好问惊得向后退了半步。
鸿波, 不就是那个曾经在长安城中豢养大青面,并且早已在诡务司所经办的那件 “甲类”案子中就已“遇害”的道人吗?
不就是那个伪装成棋友,刻意结交张嫂之父吴老爹, 指点其给张嫂下傀儡蛊,间接将“含沙射影”的蜮虫带进诡务司的坏家伙吗?
怎么屈突宜用“消息镜子”传讯, 竟是为了让自己来见此人?
此刻李好问看屈突宜, 总觉得好像是模模糊糊地隔着一层纸——这位同僚如同往昔一般风采翩翩,可是李好问总觉得屈突主簿有哪里与以往不一样。
这种不祥的预感令李好问心里一阵阵地发紧。
但再看那“鸿波”的状态, 李好问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鸿波看起来真的不大对劲。
他面色苍白泛青,没有半点血色。他脸上、手上的肌肤呈现一种凝冻的半透明状态,眼圆睁着,但是一眨不眨。这种状态,令人联想到长安县殓房里郑兴朋的那具遗体。
但是在鸿波身上,有一处肉眼可见的光辉, 就藏在他左边颈项的颈窝处。
李好问转头看向屈突宜:“屈突主簿……”
他想要问个究竟。
可是,李好问的话音还未落, 就见到屈突宜的瞳仁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这副场景, 只在李好问刚认识屈突宜时, 在他使用符箓时见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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