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叶小楼口中,怎么就成了平平无奇一房子?
但李好问所指的不是这个,而是他觉得含元殿的空气中,似乎笼罩了一层淡淡的灰白色雾气。
两人正交头接耳时,王乔手捧一物,施施然从大殿深处走出,来到大殿正中时,他微笑着向李忱躬身致意,那脸上的表情似乎就在说:“恭喜陛下!”
李忱见王乔如此,顿时喜上眉梢,笑问:“已是得了?”
王乔也是笑容满面:“已是得了。”
李好问与秋宇等人见状,各自警惕,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只见李忱转向众臣,高声宣布:“今日早些时候,已由韦丞相向诸位展示了上天赠予朕的几件宝物……”
李好问:想必就是指玉膏、龙须草、首山铜那三件了。
“……然而上天赐予本朝的至宝,远不止那三件,更有一件神物。
“传说这件神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且可活死人,肉白骨。不知诸位可曾听说过,它的名字叫做‘太岁’……”
随着李忱开口道出“太岁”两个字,王乔伸手,揭开了他手中所捧之物上覆盖的那一层流光溢彩的锦缎。
百官一阵轻呼,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王乔手中——
只见他捧着一个沉重的金盆,盆中无土,但里面生长着一团外表看起来像是脂肪的东西。它通体呈白色,最上面表面光滑而平缓,越往下颜色越深,渐渐地变成灰白色,下方层层叠叠地像是生出褶皱,又像是核桃打开之后嫩桃仁上所形成的那种灰色回路。
臣子们全都睁大了眼睛,连眨都不敢眨地盯着王乔手中的金盆。
原来,这就是太岁啊!
李好问却紧紧抿着嘴——
看来天子到底还是信了王乔那一番鬼话!
上一次李贺连同葛洪、老聃联袂入宫,就是为了戳破王乔的谎言。而他们当时也做到了。
只不过,当时天子似乎已经不再信王乔的邪了,一转头却又重将其奉为上宾。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无法也没有必要再回头考证。现在需要做的,是应对“太岁”出现在大明宫之后的一应后果。
李好问向秋宇使了一个眼色,秋宇略点点头,无声无息地溜走,片刻后,身形已出现在大殿一角。
而叶小楼摸摸鼻子,对李好问与秋宇之间的惊人默契也感到有点震惊:他怎么就猜不出李司丞到底需要旁人帮他做什么呢?
这时有小太监们急急忙忙地将那条陈放了玉膏、龙须草与首山铜的香案抬至阶上,任由王乔将这枚沉重的金盆也放在香案上。
紧接着李忱向王乔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乔当即从袖中抽出一枚银质的小刀。
见到王乔在君前手持“凶器”,三名金吾卫立即冲上前来,两人一左一右挟制王乔,另一人挡在李忱面前。
李忱却懒懒地摇了摇头,道:“仙人没有这个必要。”
三名金吾卫知道天子的意思是,面对一位仙人,他们这么故作勇武是没有用的。于是三人互视一眼,缓缓退开,但都没有离开李忱身侧太远。
王乔根本不在意金吾卫打岔,自顾自上前,用银质小刀在那一株生长在金盆中的“太岁”身上割下来一小片,白白的,像是脂肪一般的物质,将其放在一名小太监匆匆奉上的金盘中。
随后王乔又割了一片,在金盆中的灰白色肉质上留下了两道异常明显的刀痕。
被切掉的“太岁”失去了两块平整的表皮,露出内里肥肉一般的褶皱纹路。
而两块切下来的“太岁”都大约是五指见方,一指厚,正面光滑,搁在金盘上看,确实像是用来炼油的猪油。
当百官的视线都还集中在金盘中的两块“肉”上时,忽然有人高声叫道:“快看!那金盆里的‘太岁’……又、又长了回去!”
百官纷纷瞪大了眼睛,再次看向金盆中。
只见金盆中“太岁”被切开的两处灰白色泽正在变淡,重新变为奶白色,裸露在外的褶皱纹理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光滑富有弹性的白色表面,极富肉感,似乎伸指摁下,它能很快弹回来。
“真神迹也!”刚才那个声音又啧啧地评价道。
李好问听出这是文应贤的声音,忽然意识到,这位很可能是事先安排下的一个“托儿”。
然而王乔对文应贤的评价丝毫不以为意,冷笑了两声,冲站在大殿一角的王宗实点了点头。
王宗实连忙击掌两声。不久,有人从殿外带进来一名瞽目老者,和一名失去了双手的少年。
那名老者双目皆盲,奋力睁开的眼中只有一对眼白。他走路的时候尽量侧过头倾听含元殿里的声音,同时将手搭在身边少年的手臂。
而由老人扶着的这名少年,双臂自胳膊肘以下便是空的。他举起半截手臂任由老者扶着,任由空空荡荡的麻木衣袖垂落。
两人的神情都有些麻木,似乎他们根本不知道围在自己身侧的这些人到底多有权势。
少年带着那老人,一路拾级而上,越过李忱,直接来到王乔跟前。
李忱有些不满。
但看看这两人的衣饰和懵懂神情,李忱知道以他们两人的见识根本就猜不到自己乃是天下之主。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既然不知者不怪,李忱便将这口气硬生生忍了下去。
老人与少年表情麻木地来到王乔面前,王乔却面露温煦,柔声道:“来,你们各自取一块这种‘肉’服食,它们能够治好你们身上的残疾。”
也不晓得是不是事先排演过,那断臂少年没说什么,直接抬起半截手臂,指引老者将手伸向金盆。老者伸手摸到了那片“太岁”,先递到了那少年口中,然后才在少年的指点下,又摸到了属于自己的那片“太岁”。
这一对祖孙似的人物同时将“太岁”送入口中,努力咀嚼,艰难地吞咽入口。
一时间含元殿中安静至极。人人屏息凝神,想看那对祖孙服食了“太岁”之后究竟会出现什么变化。
唯独李好问托着下巴思忖,试图将所有有关“太岁”的线索,与眼前这副景象联系在一起。
起死人,肉白骨……断肢再生……各方觊觎……天子的态度突然180°地大转变。
他正想着,忽听老人家苍老的声音响起:“俺,俺好似能看见了……”
“老人家,”李忱微笑着开口,想说两句冠冕堂皇的话。
谁知那老人拼命揉了一阵重新变得黑白分明的双眼,头一件事乃是去看身边的他的孙子:“大郎,大郎……”
那少年则满目惊骇,抬起两条半截胳膊,将它们举在眼前——它们正在变红、发热……骨骼在生长,皮肤被完全撑开,血管覆盖于其上,然后生出新的皮肤,完全将新生的血肉覆盖……
“爷,俺这双手,俺这双手……”
少年喃喃开口,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那刚刚能重见天日的老人顿时跪下哭了:“天啊,老天爷啊,你终于开眼啦!”
老人家一声发自肺腑的呐喊,含元殿上百官大多动了恻隐之心,有人伸手去抹眼角。
“当年你这双手被活生生冻得生了坏疽,你阿耶是没法子才砍去了你的双手救你的命……你是活下来了,他自己可没熬过那个冬天去……”
祖孙两人念及过往,一时间竟抱头痛哭。
天子李忱不是没经过这些民间疾苦的富贵天子,当年他出宫游历,所见过的惨事并不见得比眼前这对祖孙要好。
但此刻李忱只是觉得厌烦。
他一点儿也不关心眼前这对祖孙的命运。如今他的一团心思只在那团“太岁”上——如今已经验证了,它能够“起死人,肉白骨,续断肢”,那么,它究竟能不能如那王乔所说的那样,能助他长生呢?
但急虽急,假惺惺的话还是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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