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日食发生频率更低的天象是日全食,因为月影扫过地面时,能见到日全食的那一片区域更小。
日全食两次出现在同一地点的时间间隔大约是三百年。
然而大唐幅员辽阔,从东至西,从南至北,都跨越万里。
再加上大唐官吏勤勉,一旦观测到日月食一定会向位于京中的钦天监上报,并记载在秘书省的档案内。
再排除那些发生在无人区的日食,在大唐境内能观测到的日食频次,据李好问估计,在几年到十几年一次。而能观测到的日全食频次,应该就在几十年一次。
想到这里,李好问对吴飞白开口:“日全食?”
吴飞白双眼中陡然出现激动的神色,他甚至暂时忘记了与李好问的官职差异、尊卑之分,冲李好问打了一个响指,赞道:“不愧是李司丞啊!下官想说的正是日全食呢!”
李好问:……
这么这人一谈起天文就这么兴奋?以前看他给人看相算卦,也没这么高兴过啊!
“你有本朝历年来所有出现过的日食的记录吗?”
吴飞白当即起身:“当然有!”
这人没向李好问多做解释,转身就出了正厅,向诡务司的典籍库奔去。
李好问目送他出门,心里纳闷:怎么,钦天监的档案也能在诡务司的典籍库里找到吗?
没过多久,就听脚步声响起。吴飞白竟真的抱着一大堆文牍奔了过来。
吴飞白将手上的文书放下,才冲李好问笑道:“下官从钦天监出来的时候,文太史和阮监正着下官将还未整理完的钦天监档案统统整理完。下官借口说官职已经调至诡务司,便将所有的钦天监档案一股脑儿给顺了过来,说是慢慢整理完了再给钦天监送回去……”
李好问回想了一下文应贤和阮霍听说自己将吴飞白要走时候的脸色——唯一一个能干活的就这么被自己给讨来了。文阮二人的脸色当时可真是好看至极。
不过,听说吴飞白竟然把这些重要档案也给打包搬了过来,李好问便只想鼓掌,并且赞一声:“干得漂亮!”
“吴协律,我需要你将最近观测到日食的年月都报出来,并且依次向前回溯。”
日食有一项好处,即只可能发生在朔日,也就是农历的本月初一。李好问只需记录年月,根本不用分心去管日期。
于是,吴飞白最最近的大中元年开始,将曾经观测到日食的年月都报了出来。
李好问一边听着吴飞白报年号,一边按照自己的记忆换算成公元纪年,用阿拉伯数字记录在纸上。
他也就看看阿拉伯数字不那么头疼,因此只记数字对他来说负担要小很多。
然而吴飞白将本朝的日食记录都报出来之后,探头凑到李好问这边看了看记录,顿时惊道:“李司丞,您竟然懂得用大食数字!”
吴飞白脸上顿时写满了钦佩之情。李好问自从认得这位,还从未见到吴飞白流露出如此景仰的神情。
李好问:原来您以前拍马屁时候的钦佩之情都是装出来的呀。
按照他记忆中的历史,这时大食国已立国有百年之久,与东西方往来频繁。大唐一向开放,与四方往来频繁,无论是陆上还是海上,都有与大食国接触的机会。
因此吴飞白知道大食数字并不出奇。
只是吴飞白这份钦佩让李好问略感意外。毕竟朝中那些士大夫如文应贤与阮霍,都看不出这种数字使用便利,易于推广。反倒是吴飞白这样一位小小的八品协律郎,看得出它的重要性。
李好问将所有观测到日食的年月都向前追溯到了初唐李渊立朝之事,然后又在吴飞白的帮助之下,将所有日全食的记录都圈了出来。
在这份记录上,寻常日食,也就是日偏食等被观测到的几率是每几年就会有一次。
而日全食被观测到的几率更低些,平均二三十年才会有一次,而在太宗李世民的贞观六年正月初一发生日食之后,一直到高宗李治在位的四五十年间,似乎一直都没观测到。
李好问望着眼前的清单,渐渐觉得这种猜测开始靠谱起来。
他打算先挑一个日全食发生到的时间地点去试一试。
而吴飞白望着李好问手中的清单,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李司丞圈出的这些日子,倒令下官想起了一个传说。”
“传说?”
李好问心说:不会是天狗食日吧。
谁知吴飞白开口道:“这遮天蔽日的日全食,比之那将日头遮去一半的日食有个特点。每次出现日全食,就会有一个疯婆子,专门到突然变得黑灯瞎火的地方去安抚百姓,告诉人们不要怕。”
“疯婆子?”
李好问顿时有了些联想。
吴飞白继续往下说:“这种记录最早现于本朝高宗年间。”
李好问更多了几分把握:那应该就是林前辈了吧!
林嫱曾经在她的笔记里提到:低阶的时光术使用者大多只能沿着历史向前回溯。所以林嫱要给“后来者”传授经验,只需要自她的时间线向后安放提示信息就可以了。
但他想不通为什么林嫱会被称作“疯婆子”,这种角色……明明很和蔼可亲啊。
吴飞白小心看着李好问的神色,一边给上司递去个“你懂的”眼神,道:“后来因为出了女帝临朝的事情嘛……神龙政变之后,钦天监的官员们再遇到这种事,就都只能按照‘疯婆子’的说法来记载。”
李好问忍不住握起拳头,有点想捶桌子。
这……因为曾经出过女帝临朝,就一盆脏水泼向所有女性,这也太狭隘了吧!
好在不乏吴飞白这种愿意说真话的人。
“其实在民间,这位‘疯婆子’是被称为‘星云娘娘’的。百姓们都说,若是日食之际当地出现了‘星云娘娘’,就算是天狗给当地带来再多的灾殃,也会被星云娘娘全部驱散。”
说着,吴飞白流露出一脸钦慕与神往:“我小时候亲眼见证过一次。她说得很清楚。那就是自然天象。星球在空中运转,与太阳、月亮还有我们所在的地方都是一样的。旁人说的‘天狗食日’,只是月亮的影子遮住了日头而已……”
吴飞白回忆了好一阵,忽然吐了一口气道:“所以当年我矢志要进入钦天监来着!”
李好问瞅瞅他:那你把科技树点歪了点到风水堪舆上,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吴协律,你刚才是说,你已经把所有钦天监的关于日食的档案都带来了诡务司,对不对?”
吴飞白听李好问突然改换了话题,当时就一愣。
但他与李好问对视了一眼,突然就明白了,顿时欢然拍手,喜不自胜,然后挤眉弄眼地回复李好问。
“我明白了,李司丞。您真是高明!”
既然吴飞白把钦天监的档案记录都带出来了,难道就不能从头到尾一起修改一遍吗?
确定了努力方向之后,吴飞白激动地致谢:“这真得多谢您!”
李好问:“不用客气。”
他也不愿林前辈的科普行为被这些傻缺官员如此诋毁。
当然,他们现在“篡改”官方记录未必有用。毕竟书写下的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他们现在改过来,这些文牍送回钦天监之后,没准又会被发现,再被改回去。
但是,他们先在做这件事的意义难道就只是为了让“星云娘娘”的传说能够流传至后世?
当然不止是这些。
这是表明一种态度:表明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人,不会因为政治的原因,也不会因为不同性别的原因,就随意歪曲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真相”。
吴飞白继续感叹道:“我实在是对星云娘娘太过钦佩,官员们那般诋毁她,无知百姓又不怎么敢信她,然而她却说得那般清楚:天地的真相就是那样的,所以我才……”
李好问心想:是啊……林前辈的魄力,那的确是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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