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平伸手揉了揉眼睛,果然,他看见几个水渍形成的脚印不断出现,一个接一个,迅速向外……
*
平康坊,倚云楼。
王子乔正斜倚在矮榻上,手肘支着凭几,正伸手将一枚碧绿如玉的葡萄递入口中,嚼了两口,只觉得汁水四溢,清香满口,满意至极,因而笑了两声。
一旁端正跪坐着的楚听莲低眉顺眼,手中正捧着几份当日发布的报纸。
这位楚凤魁识文断字,因此时不时会为楼中客人提供“读报”的服务。
“吾昔年居于尘世,未入仙班之时,凡间可还没有这般好东西!”
王子乔又举起一枚晶莹剔透的葡萄,对着光看了一阵,看够了才送入口中。
楚听莲心道:又在吹牛!
当初这葡萄头回给端上来的时候,对方可是问都没问就直接揪下来往口里送的,从没见过葡萄的人哪里会吃得那么爽快?
但王子乔每每吹嘘自己是春秋时就成仙的人物,楚听莲也不晓得这葡萄到底是何时传入中土的,因此也不好去戳破他这层牛皮。
于是,楚听莲低眉,柔声问:“王家仙郎,可要听莲娘给您念念报纸上的趣事?”
王子乔显然对此并不在意,随便地点了点头。
于是楚听莲伸出一对纤纤素手,捧着面前的报纸,有选择地阅读其上刊载的消息。
然而,她读的报纸其实是“平康坊特供”,这些报刊上刊载的有些内容,与在长安城里正式刊行的那些报纸并不完全一样。
甚至这报上还有些文章,是做了特殊标记的——这就是在提醒楚听莲,最好能将这些内容念给“重要的”客人听到。
这些“平康坊特供”报纸,虽然只能在平康坊的青楼里找到,但若是有人起心想要比对,却不会有什么破绽。毕竟平康坊里这些报纸全都印得一模一样,而且也没人会生出心思,要将这统一排版统一印制的报纸相互比对。
楚听莲视线迅速在报纸上扫过,心中已经有数。她先不露声色地念了两篇没做标记的报道,然后就将《大唐新闻》上一篇做好标记的“豆腐块”念了出来:
“天子下令彻查五月廿日勤政务本楼之事。”
王子乔原本还支着耳朵等着下文,楚听莲却已翻过了一页,朗声念起了别的。
王子乔一时惊愕:“没了?”
楚听莲点点头:“没了。这大约就是世人常说的‘字越少,事越大’。”
她伸出一枚葱管似的手指,轻轻搭在下巴上,假装回想:“五月二十日,勤政务本楼……五月二十日,究竟是什么事呢?”
这时王子乔不再倚靠着凭几,而是直起身体,端正坐于案前,掐指推算,忽然冷笑了一声,道:“有趣。”
——有趣?
楚听莲心头一抖,不知道自己是否露出了破绽。
却听王子乔笑道:“这世上竟有这么心有灵犀的对手,竟会想到一起去。”
楚凤魁低头不做声,假装事情与她全然无关。
“莲娘勿要关心那些,再挑些有趣的念来便是。”
说着,这位自称是“仙郎”的家伙,偷眼向身后帷幕重重的内室看去。
那间内室里还有另一人——这是楚听莲今日午间才从楼内小厮那里得知的。她想要往诡务司送消息的时候,诡务司那边已经将“平康坊特供”都送过来,并且隐晦通知她一切小心,除非诡务司主动联系,倚云楼这边,就只管闷声做生意,就当从来没有过“合作”这回事。
此刻,就连楚听莲也能察觉:帘幕微动,而原本默然待在内室里的那个人,已然不见了。
王子乔转过脸来,颇有几分玩味地看着低眉垂目的楚听莲,笑道:“莲娘不妨先叫人准备车马,待会儿说不定要有劳你外出,跑一趟。”
*
暮色降临,将兴庆宫前的几道人影拉得老长。
李好问依旧在与看守宫门的金吾卫打交道。
自五月二十一日郭太后在此地过世之后,兴庆宫中已经没有皇族之人这次居住。但不知为何,看守宫门的卫士们坚持,没有得到圣人手谕,又或是宫中太监总管亲临,长庆宫的宫门都不可能为诡务司而开。
李好问在一旁听秋宇与金吾卫统领争辩,便明白秋宇不是屈突宜,拉关系行方便这种事,屈突宜擅长,如果章平在此应该也行,但是秋宇不太行。最后的结果没准是御剑硬闯。
但李好问心里记挂着卓来,不想与这些人多费口舌,于是一伸手,仿佛从虚空中直接拽出了什么似的。兴庆宫门前的金吾卫们惊愕向他看来时,李好问的身影已经直接从宫墙之中穿了过去。
这是当年见过章平使用“穿墙术”之后,李好问直接“为我所用”了一把。
他穿墙进入兴庆宫之后,又从门内慢慢走出来,冷眼看着那几个金吾卫。
“不如几位就向上头回报,说我等是穿墙入内的吧!一切责任,自由本官一人承担。”
李好问这么说,对方金吾卫也知道,今日是万万拦不下诡务司这一行人了。
却听远处街道中有车马声传来,中间还夹杂着一个女子的声音:“各位长官且慢!”
却是楚听莲的声音。
车马一面疾驰,这名倚云楼凤魁一面探出身体,向李好问等人大声招呼:“诡务司诸位长官,且慢。”
她用了较为含糊的称呼,免得暴露自己与诡务司的密切关联。
但眼看就要敲更鼓了,楚听莲竟然离开平康坊,且准确无误地追到兴庆宫跟前来,本身就透着极不寻常。
李好问果然住脚,向两个同伴使了个眼色。
秋宇也假做完全不清楚楚听莲与诡务司的联系,冷着脸站在原地。
倒是经常出入平康坊的李贺迎了上去,在楚凤魁的花车前头停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话,便取了一只匣子,向李好问这边赶过来。
李好问接了那巴掌大的匣子在手中,心头忽然一紧。
此刻他满眼晃来晃去的,都是昨夜梦中所见的场景。不知为何,他生怕打开这匣子里盛的就是卓来的一对血糊糊的眼珠。
这或许是“危险预感”的另一种形态?——李好问迟疑着,托着匣子的手竟微微有些颤抖。
一时间两旁的金吾卫也有些发愣:刚才还这么大本事的诡务司司丞,此时此刻,托着一只来路不明的精巧匣子,竟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不敢打开?
“李司丞!”秋宇沉声提醒。
李贺歪着头,抿嘴望着那匣子并不说话。这位忽然伸出手,从李好问手中抢过匣子,打开了,再递到李好问面前——
里面是一枚御赐的令牌,如有人想要持此牌进入兴庆宫,无人可以禁止。
第 111 章
金吾卫将那匣子里的令牌仔仔细细地检查过, 确认确实是皇帝陛下颁给官员的金牌,凭其可自由出入九重宫禁。
这下子金吾卫们再也没有可以阻拦李好问一行人的理由,只能老老实实地大开兴庆宫宫门, 将李好问一行三人迎进去。
楚听莲坐在宫门外那驾大车上,兀自探出身体, 远远地目送那几人离开自己的视线。她忍不住喃喃默念:“各位, 千万要小心啊!”
兴庆宫宫门这里,却又出了些幺蛾子。
李好问等人进去之后, 宫门眼看就要关上,却似乎遇到了一点阻力。原本向内打开的宫门要关的时候却拉不上了。
几名金吾卫一起挤在宫门前,同时奋力拉着门环,好不容易才将这门关上。
“咻——”
这点小事,竟然累得金吾卫们满头大汗。
众人停下来擦汗的时候,谁也没有留意到他们面前的青石板地面上, 陡然出现了几个沾染着细微灰土的足印。
本就是天光浅淡的傍晚,这些足印落在青石地面上极不明显。金吾卫们谁也没留意, 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上戍卫宫禁。
一炷香的工夫, 忽然有个金吾卫身体一歪, 随即大叫一声, 抱着肩膀坐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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