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李唐复辟,唐玄宗在执政之初开创“开元盛世”。位于东都洛阳的这座“通天宫”便被逐渐搁置,并改为“乾元殿”,不再行享祀之礼。安史之乱后,到了宝应元年,唐代宗纵容回纥劫掠东京,明堂于此时被毁,彻底化为焦土残垣。
流传到后世的,只有关于明堂的典籍记载、诗歌和数之不尽的传说。
李好问心中感慨,忽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老柳,你这是又带了什么狐朋狗友到神都来?”
这是一个清亮的女声,说话的人不过二十岁上下,极为年轻。
然而老柳听见这个声音,顿时浑身一颤。
李好问却对这个声音相当熟悉——他曾经听这个声音讲了好久的天文学常识科普,也曾看过这声音的主人坐在牡丹花丛里,讲解“时光术”的教学视频。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不小心“穿”了而且又“回不去”的窘境之下,竟这么快遇到了能够帮助自己的人。
明堂最顶层的塔内围栏上,俏生生站着一个身穿紫色胡服,腰间佩戴着金鱼袋的妙龄女子。但这次她并未梳着女子繁复的发饰,而是像男子一般戴着幞头,身姿英挺,右手虚虚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不是旁人,正是林嫱。
“早就在地面上看见你了!从空中悬绳而下,除了你还能有谁,老柳?”
可是老柳听见这个娇俏的声音,并未多做停留,身体就像是一只滑溜的泥鳅一般,向着塔外就蹿了出去。
当然,他手中还攥着那枚依旧高悬于天上的绳索。
林嫱却并未就此放过这老柳。她轻轻向外一跃,已经站在了明堂次一层塔沿的角檐上,向虚空中伸出手。
夜风猎猎,吹动她那件色泽鲜艳的胡服袍角,露出她身上穿着的收脚长裤和脚上蹬着的皮靴。
林嫱身材纤细,又站在塔沿,被风一吹,宛若将要御风而去的仙子。
然而她向老柳的方向一伸手,老柳手中那根绳索不知怎么回事,带着老柳那粗笨有味儿的身躯,自动向林嫱的方向荡了过来。
李好问将身体探出明堂顶层,见到这一幕,心中忍不住为老柳暗中点蜡。
他已经大致猜到:刚才林嫱一定是在明堂下见到了自己二人悬绳落于明堂顶端的这一幕,立即赶来,将老柳逮了个现着。
至于林嫱为什么能毫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老柳事先既没听见金吾卫巡视的动静也没听见脚步声——这当然是“瞬间位移”的缘故。李好问自忖现在已能毫不费力地将自己从明堂下瞬间“运送”至明堂顶端,身为前辈的林嫱当然也能。
老柳显然还不肯认栽,正在负隅顽抗。
但是他手中的绳索并不受他的控制,正向明堂这边荡过来。那成年人手腕粗细的麻绳距离林嫱那只张开的纤手还剩三丈、两丈、一丈——
林嫱稳如泰山,既没有探身向前捉住那麻绳的意思,也毫不退缩。
而挂着老柳的绳索,就像是马上就要直接被送进林嫱手中似的,老柳悬在空中,无处借力,显然除了束手就擒之外,再没别的出路。
但就在这时,情况发生了变化。
不知何处一股夜风吹至,令那枚绳索向明堂之外的方向稍稍偏离。悬着老柳的绳索堪堪从林嫱手边擦过,顺势荡向另一头。
林嫱右手一伸,向前一抓,没能抓住那枚绳索,倒是老柳身上传来的味儿抵达了她的鼻端。以至于林大学士眉头一皱,别过头骂了一声:“臭老柳!”
李好问的眼光没离开老柳,因此敏锐察觉老柳的手背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鲜红色的“锦鲤符箓”符印。
“哈哈哈——”
老柳的声音也适时地从空中传来。
“小老弟,你可别嫌老柳这路费太贵。这枚运气符箓,其实是送老柳回长安的路费!”
恐怕这老柳来时就已经想好了,要是没遇上林嫱倒也罢了,一旦遇上,就用“锦鲤符箓”帮助脱身。
“小老弟,你面前这位是大唐第一女术士,你且好自为之!”
被盛赞为“大唐第一女术士”的林嫱转过脸,眼中好奇之色不减——
“也对,老柳来时确实是两人。”
林嫱随手拖出一副“历史影像”,看了一眼。
这幅景象内,高耸入云的通天明堂上方,一枚绳索不知来自何方,从高空中垂下,落于明堂塔顶。绳索上,明明攀着两个人。
林嫱收起这历史影像,视线在明堂内环视一圈,同时屏息凝神,静听这明堂里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她耳聪目明,又有夜眼,天底下没什么能避开她的搜索。
然而在仔仔细细地检查过明堂里的每一个地点之后,林嫱眼中终于出现了一点疑惑。
——难道她看岔了?又或者与老柳一起来的那个人……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明堂?
林嫱仔仔细细将明堂顶上两层搜索过一遍,决定不钻牛角尖,身形一闪,返回明堂之下。
屏住呼吸,在暗处躲了好久的李好问终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老章的推荐不错,这隐身蜜浆还是挺好用的呀!
*
长安城,大明宫中,夜色已深。
一名身材不高的小黄门扶着一座独轮车,车上载着一筐炭。他推着独轮车来到昭训门附近,脚步渐渐放缓。
这小太监左右看看,探头想要向昭训门内张一眼,然而却被自后赶来的巡夜金吾卫喝止了。
“你是哪个宫的?送你的炭去,别惦记这些有的没的。”
宫中巡夜的金吾卫大声呵斥。
“这是仙人做过法的地方,虽说这两天法宝已被收回,但上头下令,不许旁人窥伺。”
小太监似乎万分惶恐,点头哈腰地答应了,抬眼恋恋不舍地又看一眼昭训门,赶紧推着独轮车走了。
到了地方,卸下车上的炭,交了差事,小太监累出了一身臭汗,也顾不上是否会弄脏他那一身衣袍,直接往墙根一窝——
也没人来管他。
过了一阵,西面又来了个刚干完粗活的小太监,和先前这个一样,喘出一口粗气,直接往墙根一坐——
“姚三,你还活着吗?”新来的问先来的。
“全善,我大概已经是累死鬼了!”先来的姚三愣愣地望着夜空回答。
两人随即齐齐地叹了一口气——这宫中的日子,苦起来也真是苦。真是弄不懂为什么天下那么多人都管他们叫什么“阉党”,什么“权宦”,他们明明只是掖庭局的两个可怜小太监嘛。
“对了,你今天路过了昭训门?”全善靠着墙喘了好一会儿,总算觉得一口气歇过来了,于是转头问姚三。
姚三咧嘴一笑:“那当然!”
昭训门是左金吾仗院的北门,那里可是最近让小太监们热议的话题中心。
“你看见那大麻袋了吗?”全善好奇地问。
“切,根本就没有什么大麻袋!”姚三嗤笑了一声,“你难道不知道,前天夜里那不知哪儿来的仙人套在左金吾仗院上空的大麻袋,乍一看挺唬人,那些金吾卫便赶紧报到圣人那里去请赏去了。”
“可是啊,到了那夜里,该有的声响还是有。但是你也知道,宫中的习惯一向是报喜不报忧。圣人正在欢喜着,谁愿意去给泼一瓢冷水?”
“所以那大麻袋转天就被撤下来了,可是谁也不吱声,就当那左金吾仗院再也没有怪事发生了。”
全善挠了挠头:“那功劳岂不都给了套麻袋的那人?这好像不大公平!”
姚三惨笑一声:“公平?你人都在这宫里了,怎么还这么傻,想着什么公平?”
“你瞅咱们,干重活从早干到晚,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但是薪俸只有那么点,伙食也只有那么点。你再瞅瞅仇宣徽使,王总管他们……”
全善默默听姚三抱怨,也不敢插话:他入宫不过混口饭吃,保住自己这条贱命,免得连累家里。姚三说的那些,他其实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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