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好问陡然生出这样的直觉。
他脑海中充斥着关于玄谷子的回忆,说不清是气味,还是来者的身形勾起了他的这般联想。楚听莲送来的情报也瞬间引起回响,佐证了李好问的猜测。
更有甚者,他感觉到自己蹀躞带上系着的一只荷包此刻正震荡个不停——他腰间荷包上只系了两只会动的“活物”,一只是遮摩遮利,另一只是那从玄谷子处得来的小小水银人。
如今天气寒冷,李好问一旦出门,遮摩遮利便会行动迟缓,连翻身的速度都慢了很多。李好问很怀疑再冷一点就可以直接用小红鱼来计量“一盏茶”了。
这般活泼的,肯定不是遮摩遮利。
“方士?”
李贺的声音里有一丝讶然,随即转为欣喜。
“方士一向炼丹修道求长生,能够布下这等奇门阵法的倒是极少数。”李贺算计起了对手,“对于这样的高手,令其惭愧,瓦解其斗志,逼其自行撤阵,才是正道。”
李好问第一次听李贺说了这么多正经的话,忽然觉得不对——
当初他刚进诡务司的时候就听人说过,李贺的本事与他的清醒程度成反比,也就是说,李贺越是迷糊,那“言出法随”的威力便越大。反之亦然。
也就是说……
现在的李长吉,并非在努力尝试以他那雄奇的想象,口中道出的百变的异象来打败对手,而是试图倚靠理性来打败对手。
“不对啊,长吉兄!”
李好问正想要提醒,却听李贺笑道:“若是方士只会布阵而炼不出丹药,应该会很惭愧吧!”
李好问掰扯这逻辑:对方炼不出丹药,惭愧之下,自觉主动地撤去所设阵法……
他越想越不对:什么时候李长吉出手也需要逻辑了?
“那我就让他惭愧一下!”
只听李贺肃然诵道:“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②……”
他那飘忽的声音还未落下,这片红松林中便似有劲风席卷,一大蓬一大蓬的松针被吹得到处飘散。
而李好问稍稍动了动脚:他感觉脚下的阵势,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树林的另一头,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你这末句的意思是:如果没炼出丹砂,葛洪便应该感到惭愧?”
李好问:不是吧!
他印象中这句的意思应当是:手里的丹砂都还没能炼成飞升的仙丹,不禁自感愧对葛洪这位炼丹的祖师爷。
李贺那道又粗又长的连心眉一扬,立即将李好问讲的那个意思说了一遍。
就听对方朗声长笑,道:“说得好!”
“若是没能炼出仙丹,确实应当愧对葛洪——对了,忘了告诉两位:我就是葛洪。”
第 123 章
葛洪?
李好问万万没想到:原本想提一提方士们的祖师爷, 好让对方“愧疚”一下的,结果对方就是祖师爷本人。
他急忙打量来人,只见对方看来不过三四十岁年纪, 梳着道髻,两道长眉略有些花白, 颏下蓄着三绺长须。此人穿着宽大的玄色衣袍, 立于雪地中,双手惬意地笼于衣袖内, 并不急着动手。
可是……据李好问的了解,这位炼丹界的祖师爷,是公元300年左右生人,距今已有五百多年。可他看起来竟如此年轻。
不过,李好问所见的上一个方士——玄谷子,也是看起来三四十的年纪, 却自称足有百二十岁。
要么方士们都喜欢吹嘘,要么就是成功的方士都有办法能够将自己的年纪稳定在中年的水平上。
见李好问上下打量他, 葛洪拈须一笑:“其实吧, 从来都没有人因为炼不出丹药而觉得愧对于我, 都是埋怨我教得不好的。”
李好问:这……这种师生关系, 听起来还蛮真实的。
葛洪继续:“然后我就告诉他们:瞎说什么大实话,老师就是教得不好。这点丹方都留在这儿了,你们自己琢磨去吧!这不, 不用和徒弟斗气, 所以寿元绵长,永葆年轻。”
原来, 这位就是靠这种心态活了这么多年的呀!——李好问表示:学到了。
“不过呢,虽然我不喜欢教徒弟, 但是我的得意门生突遭横死,我还是要过问一下的。”
说着,葛洪一挥手。李好问立时觉得两处阵法带给他的压力陡然增大。似乎有劲风卷起地面上积雪,铺天盖地地向自己席卷而来。
李好问眼前立即一片模糊,刚一张口吐出一个字:“葛……”他的话就狂风被打断了。
——这下情况有点糟糕!
现如今他们没有可以用来强力突破这两处阵法的手段——李好问是有一定武力值的,但他被困在阵中,脚下既是生门也是死门,无论从何处脱困都在陷阱之中。
而李贺今天的状态不对,既不疯也不晕乎。
虽然这么说对李贺有点不大礼貌,但是平日里李贺最高强的法力确实都是在最疯最癫狂的状态下发挥出来的。
这么看来,只能死扛了。
李好问一旦拿定主意,便瞬间位移,去了李贺身边。
因为他身在死门内,如此一动,便牵动阵势,一瞬间疾风四起,数枚药杵,同时捶向李好问与李贺。
李好问忙用身体护住了李贺,同时伸手,全神贯注,以减慢那几枚药杵砸来的速度。
“咦?”
就在李好问打算带着李贺继续“位移”的时候,葛洪再次发出一声赞叹式的讶然。这位炼丹祖师爷伸手一挥,从四面八方一起砸向李好问和李贺的药杵忽然停住了去势,直接下落,横七竖八地掉在雪地里。
李好问与李贺惊魂甫定,一起抬起头。
就见葛洪已至面前,开口便问李好问:“我看你情愿护住你的同僚,纵使拼着自己受伤,也要先护住他人的性命。你很有义气,不像是会坑害我那徒儿的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李好问:可不是吗?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解释,就觉得腰间蹀躞带上系着的荷包在拼命跳动——那不是遮摩遮利。小红鱼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根本不愿意动弹,甚至连翻身都有点勉为其难。
此刻在荷包里乱蹦乱跳着请求出来,自然便是当初从那方士玄谷子处得来的水银人了。
李好问当即从腰带上解下荷包,打开,将小小水银人放出来。
果然,这小家伙就像是见到了亲人似的,凌空直接扑向葛洪——中年道人一伸手便借住了,这小小水银人便连比带划地蹲在葛洪手心中一通表演,指指李好问,又指指自己,接着是一通又抹脖子又打滚的武戏。
李好问很有些怀疑:小朋友,你这表演,五六百岁的老大爷能看懂吗?
岂料过了一会儿葛洪便叹道:“原来真的不是你们。”
李好问:……真能看懂?!
“这些时日,我一直都在追查玄谷身亡之事,去了些他逗留过的地方。今日刚到这龙首原附近,便感受到了徒儿的气息。但现在回想,应该是这个小家伙吧?”
“既然是一场误会,说开了也就没事了。这位郎君,今日之事,你我就算是恩怨一笔勾销,后会有期,告辞——”
“且慢!”
李好问朗声喝住了正准备离开的葛洪。
“刚才打了人,现在就这么一走了之就可以了?”
葛洪微感讶异,转过头来,望着李好问,似是有点儿不明白:明明这年轻人打不过自己啊!怎么现在却敢放狠话。
他哪里知道,李好问是那种,明知打不过也要靠动嘴皮子(文斗)找回场子的人——至少应该让葛洪表示表示,补偿一下诡务司的损失。
“是这样的,葛老,我等的同僚秋宇,早先曾在这里遇袭。我与这位李贺李协律郎一起赶来此地,就是为了探查他遇袭的原因。既然是一场误会,而您又如此神通,那么能否帮我们看看,同僚在此遇袭重伤的原因为何?”
说着,李好问大大方方地半转过身,将身后“五棵松”下出现的空洞指给葛洪看。经过刚才那一场较量,他对葛洪的本事已经有了大致了解,初步判断:这位很可能就是东晋那位炼丹鼻祖葛洪,至少在这件事上,对方很有可能能帮到自己。
下一篇:谈恋爱不如许愿[快穿] 上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