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对于眼前的屈突宜,就算有了巨蛛也没有用。
因为那创口实在太大了啊!
确切地说,屈突宜此刻,基本只剩下露在光圈之上的一个脑袋,向左右伸出的两只手,和站在地面上的两只脚。
而在他身体之中,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圆。是这个光芒四射的“圆”维持着不让屈突宜仅存的肢体分崩离析。
奇怪的是,那道透身而过的光柱,却并未对屈突宜背后的李好问造成多大影响。似乎能量到了屈突宜那里便止步了。
李好问下意识地让开,从屈突宜背后透出的光线便照向屈突宜背后深沉的夜空。
那道明净的光柱就那样被定格,一动不动。
“屈突主簿……”
李好问大喝一声,从侧面扑上,紧紧握住屈突宜的右手。
此刻屈突宜的颈上,出现了一个碗口大的血口。
早先被屈突宜一把扯下的那个“元婴”。此刻骨碌碌地滚落在地面上,这脑袋上的眼睛眨了眨,立即开始缩小。
它瞬间就失去了原属于屈突宜的五官容貌,眼睛变细,颧骨变高,竟然变成了赵归真的模样。
随即这脑袋开始在地面上弹跳——它好像是惧怕李好问那如刀的目光能变为实质,竟然“之”字形地跳动着,向远处赵归真的方向拼命逃窜。
而屈突宜的手突然一伸,紧紧握住李好问的手,脸上是他那惯常的温煦笑容:“李司丞,请原谅下官,有这东西在身上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法儿对你说。”
李好问心头仿佛被划了一道深深的伤口:“不,错在于我,我是本司的司丞,我理应发现异样的……”
失去了肩头寄生的元婴,再加上身受天地之力的重创,屈突宜的脸色迅速灰败。
但他依旧用力握住了李好问的手:“李郎君,其实你自己都还未知道,你究竟拥有怎样的能力,将来能达到怎样的高度。”
这话李好问曾经听屈突宜说过,当时他还觉得尴尬呢,此刻听来却觉得万刃穿心。
他只觉得:自己的能力再强大又有个毛线用,还不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师长、挚友、为他付出良多的人,在自己面前眼睁睁地失去生命?
他知道这次失去就是真的失去了——“失去的永不复还”,这是这个世界运行的基本规则与逻辑。
然而屈突宜的双眼却亮亮的,眼里甚至有一种充满希冀的神采。
“李郎君,在这条路上好好走下去,你就永远都不会失去我!”
第 77 章
耳边传来赵归真得意至极的笑声。
“怎么样?屈突宜一直以来都是我的棋子。”
“山人李泌, 历代诡务司司丞啊!你们睁眼看看,看看我赵归真呀!
“什么‘万法归宗,为我所用’?你们看看诡务司一直为我所用, 牢牢掌握在我手中!”
说到这里,赵归真一抬头, 便见到屈突宜残破的身躯一旁, 李好问正抬起眼,这双眼睛因愤怒和痛苦而变得通红。
赵归真却似心情绝好, 咧嘴一笑:“你想知道我用的是什么方法?”
“当然不能像对那个厨娘一样用傀儡蛊。”
赵归真一提张嫂,李好问的瞳孔便一缩,胸中的怒火更如被浇上一桶热油那般熊熊地燃烧起来。
“他早年习练道家方术的时候,我就已经为种下了今日的因果。”
“算来他也是一个有资质的,竟然真的能在体内修出元婴。所以我才能这般轻易地控制他,让他乖乖地听我的话……”
李好问用力咬紧牙关, 以免风暴般的怒喝与悲号就这般决堤冲出。为此他双拳紧握,额角青筋爆出, 双目圆睁, 几乎瞪出眼眶。
元婴, 原来那枚元婴就是罪魁祸首, 而且早早就已种下……
“当然了,他凡事多少还能自主。否则今日也不会为你而牺牲自己,挡这一下了。”
李好问心中悲伤与狂怒交织之际, 多少还保留了一丝冷静。
他很清楚此刻赵归真突然变得这么多话, 是因为他手中那枚“神律之磬”,还在冷却期, 正等着重新加载。
但他此刻是一个刚刚摸到“弹指”级别的时光术使用者,此前又在对阵那伽一役之中耗尽了全部力量。
不止是“神律之磬”展现的宏大法力他没法儿“为我所用”, 现在他就连从历史的栅格中拖一道“历史影像”出来都做不到。
“有的人生来就是棋子。”
赵归真一眼看出了李好问的有心无力,得意洋洋地笑着又加了一把火。
“就比如那郑兴朋。”
明知这是言语挑衅,李好问还是瞪圆了双眼。
郑兴朋对他来说,不止是紧邻、前任长官这么简单。郑兴朋的笔记,更向他昭示了人生的重要意义。
然而此刻,赵归真竟然又拉出了郑兴朋举例子?说明“棋子”的作用?
李好问很清楚赵归真这是在等待“神律之磬”重新加载时故意以言语扰乱自己的心神,于是努力镇定,暗暗积聚力量,想要在对方使出杀招之时,自己能有办法应对。
“郑兴朋之死,就是因为我在他脑海里种入了一个念头——所以,噗,他一见到罗景就抹了自己的脖子,尽管他根本就不想死……
“但是又有谁知道,我在他脑海里种下的,根本不止这一个念头?”
李好问心头一惊,原本已经快要调整好的节奏又有点紊乱。
“我亲眼看着他长大,习练‘时光术’,进入诡务司,一路升职,娶妻生子……
“而他之所以能够修行‘时光术’,是因为他以为自己是来自另一个时代的人。”
赵归真说着露出诡笑。
而李好问听到这里,脸色倏忽变了,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恐惧。不是那种骷髅头陡然在眼前出现的恐惧,而是心底最深处突然往外丝丝地冒着冷气。
“年轻人,我也一直在观察着你。
“郑兴朋是我的棋子,我又怎可能不关心与他一墙之隔的紧邻?
“李六郎,你,‘也’一直好好地生活在那里……
李好问莫名觉得心底冷意升腾,恐慌宛如潮水,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汹涌,瞬间就将他吞没了。
他身体僵硬地弯下腰,本能想要呕吐。
他想要闭上双眼,但又害怕闭上眼后整个人浸入黑暗。
他伸出双手,借着四周的灯火,想要看个明白,可是此刻,他竟然连自己的掌纹都觉得无比陌生。
我是谁,我究竟是谁,我的记忆和认知……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此时此刻,风云再动,赵归真手中的石磬表面,再度蹿出一条条电蛇。
赵归真望着眼前无比困惑的李好问,咧开嘴想要大笑,但似乎又舍不得以笑声打破眼前这少年人的迷惘。
李好问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理智在那片刻万马奔腾般的慌乱之后重新回归。
他忽然觉得他的人生经历,不可能是假的。
他上学,接受教育,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
他兢兢业业地蹲在考古作业现场挖啊挖啊挖……
他能使用各种各样先进的科学仪器,他记录与古迹有关的一切数据!
所有这些,都让“历史”和“古人”们,在后世也能开口讲述——
这些,他不认为是赵归真能够种在他脑海里的“念头”!
他整个人的三观,都是在现代社会里塑造而成的,记忆中充满了丰富而生动的细节。这些,一个来自唐代的臭道士绝对不可能掌握。
但……这些他都没法儿证实。
一旦怀疑侵入信念,那原本观念中最坚实的东西就都不存在了。
如果有其他穿越者,提供了这种“植入三观”的基础呢?
就比如林嫱……但林嫱,她又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还有郑兴朋……他在留给妻子的笔记中不也笃信着这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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