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了,这卖主家说得明明白白,这座宅子里有他家子弟在照顾宅院, 一直有人的。”
于是牙人转身, 拦住一个身穿布衣襕衫的年轻人,向他询问:“这宅子里的人去哪里了?”
李好问耸耸肩, 一摊手,说:“谁知道呢?出门去了吧。谁还能把自己一直憋家里, 总有个出门的时候吧?”
牙人“哦”了一声,冲那两个商贾模样的人抱歉道:“真是对不住啊!我现在这就赶去家主那里问一声。不知两位还能等多久?”
两人正在沉吟,冷不防那布衣襕衫的年轻人插嘴问:“两位是想买这座宅子吗?这宅子隔壁刚刚出过凶案,听说邪门得很,到现在都没破……”
那牙人转脸向李好问怒目而视,埋怨他多管闲事,妨碍生意。
然而那两名商贾中的一人却点头道:“家主与我们说过了,他说就是因为这件事,最近才便宜出手,以前这个价钱根本拿不下来……”
牙人也连连点头称是:“是呀,这座宅子发卖之事已见报。最近会有不少人来看房出价。两位若是想买,就早点向我打个招呼。晚了就拿不下了。”
敢情隔壁紧邻的诡异案件,竟成了这座宅子发卖时的噱头、赚吆喝的好理由——李好问心里暗恨。他实在是太高估了族老的道德底线。竟然登报了也不告诉他,假定他就整天呆在这里看宅子,而且会乖乖配合,帮助族里把这宅子卖出去。
这究竟是有多目中无人啊!
说话间,那牙人已经带着两名客商在李家宅院外看了一圈,向坊门处去了。
卓来在一旁怯生生地问:“六郎君,那……你我,现在该去哪儿?”
李好问冷静地道:“先去诡务司,我答应了人家,要每日过去帮忙,总要履行承诺。然后再去族老那里问个明白。想必是哪里搞错了。”
卓来见李好问不慌,他也就不慌了。
虽然李好问袖子里揣着纸马,但有卓来在,他没有单独骑乘。而是与卓来一起行走,两人一起去诡务司。
一路上李好问一直都在想该如何应对这件事。
他现在反省,觉得自己对族老一家实在是太顺从了。
他应该一早就把族老一家的嘴脸揭出来的才是——他的堂伯父如何装病,如何骗他的父亲代为从军为国捐躯,如何在大军出征之后立即病愈,族老又如何昧下了承诺转给他们孤儿寡母的财产……这些不光彩的事,他一开始就该撂在台面上,让族老一家自己心虚理亏才对!
对了,现在揭发也还不晚,他还能给小报投稿,把事情添油加醋地报道一番——虽然这种做法会导致他与族中决裂,虽然这栋宅子还在族中名下,可是……谁怕谁,他李好问如今一无所有,他才是那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李好问一边走一边想,脸色阴晴变化,有时甚至是龇牙咧嘴。卓来在旁看得有点害怕,想办法要让自家郎君岔开心神,于是这少年拍着肚子道:“郎君,卓来肚子饿!”
李好问一摸兜:糟糕,身上没钱。仅剩的一点钱他昨晚都交给了张武。
“诡务司马上就到了。章主事家铺子的蒸饼你不是很喜欢吗?”李好问只得这样哄卓来。
卓来一想也是,不用人催促,迈开大步就往丰乐坊去。
到了诡务司,章平果然给他们两人一个人留了三个蒸饼。
“来了就好,”章平看着面前两个年轻人狼吞虎咽,眼睛旁笑出褶子,“什么迟不迟到的你们不用管。今天正好要忙着结昨天平康坊的两件案子,你能来了打开机要室就不会耽误事儿了。”
少时,屈突宜背着手踱步出来,也笑着与李好问打招呼。
李好问把借来的纸马还给他。屈突宜则关切地望着李好问:“李郎君身体还好吧?昨晚休息,有没有什么不适?”
这般温和而亲切的关怀与问候,突然令李好问想起一件事:在刚认识屈突宜的时候,这位曾经说过,如果遇上什么疑难,解决不了的问题,随时可以来找他。
想到这里,李好问心头一热,但却用最平淡最不经意的语气向屈突宜请教:“屈突主簿,如果和家族的族老起了些冲突,我该怎样,才能保住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屈突宜诧异地问:“怎么?李郎君竟然也会有这样的烦恼?”
李好问苦笑着点头。
就这么着,在屈突宜的谆谆诱导下,李好问将自家的烦难尽数吐露。
屈突宜肃然听着,一边听一边微微摇头叹息。最后他转过脸望着李好问:“李郎君,听起来,你族中那位族老,还有你的那些族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你究竟拥有怎样的能力,将来能达到怎样的高度,甚至你自己也都还不知道……”
“愚不可及,愚不可及啊!”屈突宜叹息数声,又对李好问道,“这件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单看李郎君保住自家宅院的决心有多大。”
李好问攥紧了拳头,沉声道:“非常大。为了保住这座宅院,我可以付出一切。”
他说这话时半点没有夸张,妈妈和妹妹,是他最亲近的人,是他唯一的精神慰藉。为了留住她们这两位虚幻的、假想出来的人物,他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当然,这是在不伤天害理、不损害他人利益的前提下。
“真的,一切代价都可以?”屈突宜侧过脸端详他。
“嗯。”李好问反正已经豁出去了。
屈突宜便将章平叫来:“章主事,昨日两件案子就要先劳烦你了。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午后陪李郎君去他族里。”
李好问支起耳朵:屈突宜要陪自己去跟族里理论?
章平异常欢快地答应了,眼神欣喜莫名。
屈突宜又转脸看向李好问,神色有些凛然。而李好问则再次坚定地点了点头:这也是他原本的计划,冲突就冲突吧!撕破脸就撕破脸!谁怕谁?
屈突宜顿时笑了,又恢复了那种春风和煦的气度,柔声道:“郎君无须紧张!这会是一件好事!”
好事?——李好问兀自有些懵。
“李郎君,”屈突宜笑着提醒,“谨慎是你一项非常优秀的品质,是你领先于同龄人的原因之一。但是应对这样的人,这样的事,你完全可以放开一点,不用那么拘谨。”
这话让李好问听在耳中,就觉得是在劝他:孩子,别再那么老实了,疯一点吧。对待这种人,一身的反骨恐怕更有用武之地。
李好问:这话我听进去了。
*
午后,屈突宜穿上了一件簇新的官服,与李好问一道,跃上高头大马(纸马变的),从丰乐坊出发,前往光德坊族老李贻的住宅。
见到屈突宜穿着七品官的浅绿色官服,李家的门房脸色都不一样了,接了帖子就冲屈突宜点头哈腰,将两人迎进花厅内等待。
族老李贻也很快就出来了,见到屈突宜时眼中流露出几分疑惑,似乎他并不认识屈突宜,与此人从未有过交情。
屈突宜一开口,马上打消了李贻的疑虑。他拱手行礼,笑着道:“恭喜恭喜恭喜……”
李贻的神情马上转为矜持,明知故问般反问道:“哪里哪里,区区家宅,喜从何来?”
“敝人是秘书省下一名从七品的官员,识得李好问李郎君,是他将敝人带来府上的。近日敝人得知,令族中有一位子弟得了四位朝中大人物的举荐,顺利入仕,得了正七品的实缺,特来道贺。”
屈突宜这一番表演非常正经,甚至还有贺礼的礼单,递了给李贻。李贻接过一看,忙道客气:“这么贵重的礼物,这如何敢当?”
屈突宜却只有平平淡淡四个字:“当得起的。”
李贻却明显有点疑惑:刚刚屈突宜说,得了朝中四位大人物的举荐入仕,说的好像就是他的长子李好威。
但是李好威,得的是个从七品的宣义郎,是个文散官。
而对方口中,说的是正七品的实缺,品级不同,虚实也不一样。莫不是……
下一篇:谈恋爱不如许愿[快穿] 上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