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摩登社会,连楼子里的姑娘,都有找新路子的心思,那自己大概也是有指望的。
这样想着,又不禁把指尖,在胸前的名牌上,轻轻抚了一抚。
心忖,小飞燕结拜的姐姐,肯供养她当女学生,这也没什么难的,不过几个钱的事。自己去和年亮富说一声,难道他会不肯提供学费上的帮助吗?就算年亮富不当官了,拿不出钱来,自己每月在天音园的包银,也够女校的费用。
可见自己真是傻子。
为什么羡慕别人?
这早就是可以实行的呀。
如此一想,就满满的欢喜起来,再看那名牌,是十二分的满意,仿佛自己已成了女学生,脸上不觉流露出笑容,便也生出轻松而愉悦的热情来,对来往路人招呼,「买一朵绢花罢,五块钱一朵,帮助那些受毒害的国民。」
这年轻美丽的笑,实在令人愉悦,而声音又是清脆动听的,被她拦住的人,若是口袋里有点余钱的,总觉得拒绝这样一个女学生,不大好意思,十人里面,居然有五六个是肯掏出五块钱来的。
绿芙蓉一边收钱,一边给花,不大一会,往篮子里一看,居然小小吃了一惊,里面的绢花,只剩一朵了!
她不知为何,竟有些不舍得叫卖这最后一朵,想了想,自己把钱夹子掏出来,拿了五块钱,算是把这朵绢花给买下了。
她把空篮子拿回护士办公室,将款项交清,又发现一桩奇事,原来她拿了二十朵绢花,原该交回一百块,没想到居然交出一百零五块来。
黄玉珊是负责清点的,算完了钱,笑着说,「这个数学题可真新鲜了,你怎么多出五块来?」
绿芙蓉一想,最早那个男学生,被同学哄笑得臊了,给了钱,花也没拿就走了,可不是多出五块钱。
把事情说出来,房里的女学生们都一阵笑。
黄玉珊对绿芙蓉说,「这值得一桩小功劳了。你这样能干,以后再有义卖,我可一定叫上你。」
绿芙蓉笑道,「只管叫上我,一定来的。」
便和众人告别,将费风给的盒子拎了离开。
出到戒毒院大门,门外犹人山人海,舞台上白云飞的文明戏已经结束了,换了一个男人,正力竭声嘶地大声演讲,台下众人不时轰然叫好。
绿芙蓉叫了一辆黄包车,说了地址。
黄包车跑起来,她情不自禁回过头,看着戒毒院灯光璀璨的大门渐行渐远,忽举手在胸前一摸,离开时忘了把名牌摘下来,还挂在衣服上。
她将名牌摘了,放进口袋里,一会又从口袋里掏出来,拿在手上瞧。
翻来覆去的,最后,又把名牌和那朵自己买的绢花一块,别回胸前,低头瞧瞧,倒也新奇好看。
黄包车一路拉到家。
绿芙蓉到了屋前,就闻到一股浓烈的味道从帘子里飘出来,这次却不是大烟,而是她最熟悉的那种。
她猛地一怔,掀帘子进去。
可不是!
年亮富端着一张锡纸,正惬意地吸着,见着她,抬头眯着眼睛,很享受地笑笑。
绿芙蓉心绷得紧紧,把手上盒子放了,忙去找藏起来的纸包,哪里还找得着,往桌上一看,那纸打得全开。
节省下的两人明天的分量,是一点也不剩了。
绿芙蓉只觉天都炸了,瞪着年亮富,眼睛都要渗出血来,拽着年亮富,发疯似的摇着说,「你个黑心鬼!你就这样对我?就这样对我?」
年亮富含含糊糊地笑道,「闹什么?有你的。」
绿芙蓉哭骂道,「我是瞎了眼!亏我在外头求人,还想着给你带一份好!说什么同年同月同日死,你把东西用完了不要紧,你不该这样撕我的心!」
年亮富被她晃得天旋地转,随手把她一推,绿芙蓉往后就摔。幸好后面是床,她不曾摔在地上,倒在弹簧床垫上,身体弹了两弹。
虽不大疼,但戒毒院这一夜的快乐,都似从身体里弹走了似的,剩下的,是塞满了躯壳的悲哀绝望。
自己刚才那些去女校读书的念头,是何等傻呀!
这样的命运,这样的深渊,自己如何爬得出去?
正要放声大哭,一包东西呼地扔过来,就扔在她脸上。绿芙蓉拿在手上,原来是一个纸包,捏着很有熟悉的感觉。
打开一看,里面满满一包,都是白色粉末。
她愣了片刻,仿佛醒过来般,忙用指甲挑了一点,放到舌尖。
果然,是他们常用的那种!
绿芙蓉惊讶之下,也顾不上哭了,从床上下来,拿着纸包问年亮富,「你这是从哪弄来的?」
年亮富说,「自然是我有些运气。你快用一点罢。」
绿芙蓉这才知道是自己误会,年亮富并没有行不义之事。这男人,心里果然还是念着自己的。
那沉甸甸的一包粉末,又痒痒地勾着她的心,让她回忆起飘飘欲仙的快乐来。
年亮富为她递上锡纸来,她怀着误会了他的愧疚,是难以推辞的。
待过了一番瘾头,年亮富的手伸过来,更是不好板起脸来交涉,也就半推半就地上了床。
到了床上,当然亦是一切照旧。
至于戒毒院发生的事,恍恍惚惚间,也就犹如春梦一场了。
第十四章
年亮富搂着绿芙蓉享受鱼水之欢时,宣白一行人,还在雪中跋涉。
白雪岚百般怕宣怀风冷着摔着,路上总不肯离开半步,开始是陪着,后来不时伸手,往腰上扶一把,到了夜深,想着旁人都在赶路,没空瞧他们,何况就算瞧,也不大瞧得清楚,索性拿身上的披风把宣怀风给裹了,搂着他往前走。
宣怀风在体力上是比不得他的,也是累极了,正需要帮助,被他搂着,虽难为情,但也默默接受下来。
夜里寒风呼啸,众人顶风走着,脸都吹麻木了,终于看见前面一座庞大的围堡,在夜色下隐约露出身影,宛如一座雌伏的危险的巨兽。
围堡只有一个大门,四周设有高高的角楼,上面挂着大灯笼。借着那灯笼的光,隐隐瞧见角落上人影来回,像是拿着长枪巡逻的人。
对地方上的家族,就可称得上警卫森严了。
宣白众人走得离围堡稍近,角楼上巡逻的人已瞧见了,猛地一声大喝,「什么人!」
楼上人影都活动起来,响着脚步声,夹着许多拉枪栓的声音,把枪都对准了下面。
又有人大喝,「停下!再过来开枪啦!管杀不管埋!」
这一回,倒是孙副官实行起责任来,不等白雪岚发话,朝上头喊话道,「劳动上面诸位兄弟,给里头通报一声,就说白家的登门拜访。」
上面的人影动了动,似有些疑虑。
不一会,上面猛地一闪,一盏大灯亮起来,从上往下,直照到孙副官身上。光打在白雪地上,反射着,顿时四周都亮了一圈。
孙副官站得离白雪岚近,那光圈也将白雪岚映在了里头。
对于孙副官和楼上看守的交涉,白雪岚是不理会的,他只担心灯光让宣怀风不自在,便举着手,遮在宣怀风脸上,低声问,「刺着眼睛没有?」
宣怀风笑道,「不敢劳动,请快把手放下来罢。从前你是当我弱不禁风,现在更上一层楼,我要弱不禁光了。」
白雪岚说,「对你好,这也能让你说嘴?」
宣怀风说,「岂敢,岂敢。」
刚刚说完,忽然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
白雪岚脸色大变,「我就知道这雪地里走,是要生病的。」
他心里急,不能骂宣怀风,便生起堡里面人的气来,骂道,「大雪天的,把人拦在外头,都要冻病了,这是你们姜家的礼数?什么混账玩意,和你白少爷玩这虚头巴脑的排场!」
拔出手枪,就朝大门上打了一枪。
深夜之际,凭空的一声枪响,真是天摇地动般惊人。
宣怀风就站在他身边,猝不及防,被这巨响震得身躯一颤,愕然道,「你这人!怎么忽然抽起疯来?」
戴芸以女士的身份受着优待,一路坐着马拉的拖橇,又冷又饿之中,半梦半醒之际,忽被震耳欲聋的枪声惊吓醒,坐立起来问,「天!土匪来了!」
和她坐了一个拖橇的伤兵说,「不是土匪,总长生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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