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怀风说,「将来我们老了,也买两亩地,种点粮食,过一种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你觉得怎么样?」
白雪岚摇头,「不好。」
宣怀风问,「为什么不好?」
白雪岚瞥着他笑,「种田能种出肉吗?没有肉,我绝吃不消。」
宣怀风说,「连汽车都不会修,你以为自己还有吃肉资格?」
白雪岚瞪他一眼道,「好,有一回没给你显本事,你就横挑鼻子竖挑眼了。你这是嫌弃我吗?」
宣怀风笑道,「也不是嫌弃。就是想起你明明不会修,还要装着自己很在行,叫人给你拿扳手,觉得很有趣。其实,我从没想过你是十全十美的人,在我面前,你也没有必要,总要作出无所不能的样子来。就算你是个无能的人,我大概也会觉得你很不错。」
白雪岚气笑道,「这话是夸我还是贬我?要是别人说我无能,我非揍他一个半死不可。」
宣怀风问,「要是我说了呢?」
白雪岚磨牙说,「你这就能知道了。」
说着,就要抓宣怀风。
宣怀风已猜到他要动手的,腾地一下就跑到前头去了,一边跑,一边还笑着回头看。
白雪岚叫道,「看路,看路,小心前面遇到坎,摔你一下!」
宣怀风只顾回头望着他,不提防前面路上一样事物咯地一声惊叫,窜起半天高。宣怀风生怕被白雪岚追上,跑得很快,忽然被吓了一跳,脚刚好踏在田埂斜斜的土坡上,身子一歪,摔到了田里。
白雪岚大叫一声,「怀风!」
跑到田里,把宣怀风扶起来,焦急地问,「摔着没有?有没有受伤?」
宣怀风说,「没事,没事。就是弄得太脏了。」
两手把身上的泥土,忙忙的乱拍一阵。那件新白衬衣,先经白雪岚的荼毒,再经这样往泥里一摔,已是不成样子了。宣怀风向来自诩是个爱干净的人,现在看看自己,成了一个叫花子似的,再看白雪岚,虽然前面拿扳手时把手弄脏了,可衣服倒是一点没沾,一样漂亮干净。
两人两下里这样一望,莫名其妙地,又觉得好笑起来。
大概只要对着称心的人,什么事都可以归为如意一类的。
白雪岚说,「还坐在泥里呢,就知道傻笑。看着四周的稻花,你打算做个稻花娘娘吗?」
一边说着,一边把宣怀风拉起来。
宣怀风忽然啊!地一声。
他刚才摔到田里,怕白雪岚焦急,满口地说没事,其实并没有仔细查看身体。现在一站起来,只觉得右脚踝一阵痛,不禁就叫了。
白雪岚立即紧张起来,把他抱到田埂边坐了,脱了鞋袜一看,脚踝已经肿了一片。
白雪岚轻轻一按,宣怀风又叫了一声,说,「别动,一动就疼。」
白雪岚说,「你忍着点。」
宣怀风只好忍着,让白雪岚又按按摸摸地弄了两下。
白雪岚松了一口气,说,「骨头没事。只是脚崴了。」
这时,一个五花色的东西从田埂另一头踱上来,咕咕叫着,原来是一只红冠子大公鸡。不必问,刚才在路上忽然窜到半天高,害得宣怀风摔一跤的罪魁祸首,就是它了。
宣怀风见白雪岚悄悄弓起腰,撩起袖子,诧异地问,「你要做什么?」
白雪岚哼哼道,「看我给你报仇。把它抓来,做个叫花鸡,慰劳慰劳你。」
蹑手蹑脚地过去。
那公鸡大概是附近农家养的,全当这里是自己的地盘,只低着头咕咕地觅食,一点也不知道危险已经很近了。
白雪岚瞅着那鸡,微微猫着身子,往前一扑。坐在田埂边的宣怀风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一丢,正打在公鸡身上。公鸡受了惊,咯地叫起来,扇着翅膀跑开了。
倒让白雪岚扑了个空。
白雪岚转过身,摊开手道,「好好的一只叫花鸡,让你给打跑了。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宣怀风含笑道,「这道理嘛,起码有两个。」
白雪岚奇道,「竟然还有两个吗?请讲。」
宣怀风说,「第一,我摔跤,是因为自己不小心,不该往前跑着,眼睛却往后看。不该说它害了我,而应该是我吓着了它。它一个受害者,还要失去性命,我有些不忍。」
白雪岚走到田埂上,一点也不管裤子会不会弄脏,和宣怀风一道在地上坐了,听他侃侃地解释,忍不住在他脸颊上狠拧了一把,说,「对一只鸡,你也要滥好人。那第二呢?」
宣怀风说,「第二,那鸡看着像是别人养的,是有主之物。一只鸡,在你看来不值什么,焉知在穷人家里,就指着它换两个钱过年呢?我们又不是饿极了,何必为了一时口舌上的舒服,去造一个孽?」
白雪岚叹了一口气。
宣怀风转过头,往他脸上仔细看了一眼,问,「你生气吗?」
白雪岚说,「倒不是生气。我就是奇怪,你这样一个大菩萨,怎么会喜欢上我这样的人?」
宣怀风微笑道,「这一点嘛,我也想不通。难道是为着普度众生?」
白雪岚虎起脸说,「你度我一个就罢了,还想度众生吗?不行,你三生三世,就只能度我一个。」
嘴里说着,身子挨过来,索性把宣怀风给抱住了,嘴唇在他脸颊上乱蹭乱亲。
宣怀风两手推着他胸口说,「别闹,有人来了。」
白雪岚说,「不行,你非要发个誓,你就是我的,只能度我一个。」
宣怀风说,「真的有人来了。不骗人,你回头看。」
白雪岚回头看,竟然真的见一个人,肩上扛着一把锄头,从远处的稻田里出来,大概是个农夫。
白雪岚说,「你果然是个活菩萨,正发愁找不到人呢,你就施法变了一个人出来。你坐着别动,我去和他探问一下。」
便走上去,和那农夫交谈一番。
不一会,转回来对宣怀风笑道,「是个庄户。我和他说,汽车坏了,朋友的脚崴了。他说他家就在前面不远,我们可以先过去歇脚。他还肯帮我们往城里跑一趟腿,给公馆报个信。」
那农夫也过了来,帮着要搀宣怀风。
白雪岚说,「这个不劳动你,瞧我的力气罢。」
说完,两臂伸着,把宣怀风打横抱了起来。
宣怀风被他当着陌生人的面,这样抱了,十分地难为情,但如果言语上反对起来,更要露出形迹,反要越发尴尬,因此只好装作脚伤很严重的样子,在白雪岚怀里蹙起眉。
农夫是个老实庄稼人,哪知道城里人那些小心思,一边在前头领头,看着白雪岚抱着一个大男人,很轻松的样子,羡慕地说,「您先生力气真不小,抱着一个人走老远,气也不喘。」
白雪岚笑道,「什么都是练出来的,抱习惯了,就不当一回事了。」
农夫惊讶地问,「您这位朋友,常常崴着脚吗?」
宣怀风生怕白雪岚说出叫人脸红的话来,暗中在白雪岚手臂上掐了一把。
白雪岚说,「我朋友倒没常常崴脚。不过我在家里,养了一只很漂亮的大花猫,我常常抱着它在院子里散步,也就习惯了抱重物。」
农夫笑道,「您先生和我开玩笑呢。抱一只猫,能和抱一个人比吗?」
白雪岚信口道,「你不知道,我那猫贪吃好睡,养出一身的肉,重得很。」
农夫问,「它不抓老鼠吗?」
白雪岚说,「不抓。」
农夫问,「不抓老鼠,那您先生何必养它?」
白雪岚说,「它摸起来特别舒服,每天晚上,我总要抱着它睡觉才踏实。」
农夫听得一脸茫然,后来,长长地哦了一声,点头说,「原来那些老爷太太们,养着好猫好狗,不叫它们拿耗子,给它们喂鱼干肉干,晚上还和它们一个被窝睡觉,都是真的呀?我还以为是小报上乱编的。」
白雪岚一本正经地点头,「可不是,都是极真切的事。和喜欢的猫儿一个被窝睡觉,是最舒服了。」
农夫觉得这是一件城里人才会做的时髦事,啧啧了两声,忽然又想起一个事情来,不由问,「猫儿在被窝里,不会挠人吗?」
白雪岚哈哈笑道,「挠的,挠的。有时候被它挠两下,觉得恰是挠到了痒处……唉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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